“戒备再森严又如何?离止殿可是有个天然缺口,”万黛道,“断崖飞桥……”
云婕妤蹙眉,万黛看她依旧不解,冷冷道:“温慕仪她多半是从那上头跳下去了。”
云婕妤这回方是真正骇然,顿了很久方结结巴巴道:“那,皇后她岂不是……”
万黛嗤笑:“她要是那么容易死了便好了。”顿了顿,“她既然敢跳下去,便是有十全的把握。本宫已派人去了断崖之下查看,只是许是要避开陛下派去的人,颇费周折,此刻还未有消息回来……”
云婕妤今晨已经发了无数次问,本不欲继续显得自己如同一个无知少女一般,但耐不住心头疑惑,还是问了出口:“纵是想好了自保之策,跳下万丈深渊也太过惊险。皇后娘娘一贯理智谨慎,为何此番甘冒大险?”
万黛瞅着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她会跳下去的理由,就跟你甘愿置家族利益于不顾,此刻坐在这里与我密谈,是一样的……”
云婕妤神色一凝,微微垂首,黑眸中情绪莫测。
万黛没理睬她,而是凝视着错金博山炉上袅袅的白烟,神情似讥似嘲,仔细瞧,似乎还有隐约的悲伤:“能让一个聪明的女人犯傻的,无非是为了心悦的男人。温慕仪她,也不例外……”
感觉到阳光射在眼皮上的温热,慕仪微微蹙眉,终于从无边的混沌梦境中挣脱出来,睁开了眼睛。
素手按在地上,触手所及是冰凉的青糙和泥土。她半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浑身上下却像散了架一样,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略一打量,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糙地上,不远处有一条清冽的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叮咚悦耳。
“啾——”一个青碧的影子不知从哪里蹿出,猛地朝她冲来。慕仪一惊,凝神细看才发现是只小鸟,正落在她的肩上,尖喙轻啄她的脸颊,十分亲密的样子。
“你是……小青?”慕仪睁大了眼睛,“不,小青已经不在了。你到底……”
“它叫采萧。”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是小青的孩子。”
慕仪闻言浑身一僵,像被点了穴般不能动一下。
靴子踩在糙地上发出轻软的声响,她却觉得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了她的心上,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一个身影在她面前站住,然后蹲下来,静静地凝视着她。慕仪被他的目光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和他对视,无法移开。
英气的眉宇,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这张脸还是和六年前一样,那样好看,足以令天下所有女子心动。可是却又不一样了。
那黑沉沉的眸子不再如从前那样,秋水般浸润着磊落与慷慨,变得幽深难测;那张脸上也再没有曾经那世间万般皆不上心的淡然,变得隐忍、克制。
和她如今如出一辙的隐忍、克制。
他们都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想透这一点,她忽然心头大恸,似被人活生生剜去了一块,鲜血淋漓,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痛苦地弯下腰。
他见状扶住她肩膀,轻声问:“怎么了?身上很痛吗?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进急湍中,虽然我已抱着你化解了大部分冲击,但恐怕还是伤着了。我刚去采了糙药,你忍一忍,等敷了药就好了。”
她没接他的话头,而是轻声问道:“那你呢?你的伤要紧么?”
他微笑:“我不像你身子这般柔弱,自然不会有事。”
“我不是问这个。”她看着他,声音轻得似乎害怕惊扰了他,“三年前,你逃脱时,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吧。还要紧么?”
他神色微凝,半晌,淡淡地笑了:“都过了这么久了,早就不要紧了。”幽深的双眸在看向她时依旧是和从前一般的温柔,“傻瓜。”
淡淡的语气,她却因这两个字倏忽红了眼眶。她低下头,睁大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泪珠却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落在她手背上。她气恼地伸手捂住眼睛,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孩子气,语带哭腔地问道:“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找我?你知道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么?你知道我和姒墨……”
语声忽然顿住,因他忽然伸手将她重重搂入怀中:“我知道。”顿了顿,换上更坚定的语气,“我一直知道。”
她靠在他的肩膀,眼泪滴上他的裳服:“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坏?跟那个人一样坏?所以,你都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消息,不愿意再见到我。”
“戒备再森严又如何?离止殿可是有个天然缺口,”万黛道,“断崖飞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