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大公子见他不说了,追问道:“伯文君怎么不说了?你既说你没资格参与,怎的后来又去了?”
静祁越却不愿再答,只含糊道:“自然是得了贵人的赏识……”
“哦?贵人?却不知是什么贵人,能一句话便让你列席?”万大公子不依不饶。
静祁越不答,另一青年郎君却笑道:“能一句话便让伯文君获准参与‘莫失亭流觞盛会’的,除了当年的那位郎君,恐怕再无旁人了。”
“那位郎君?”万大公子瞅着那开口的青年笑了,“难不成是那位掷杯的裴郎?”
玉觥重重放上桌案的声音。
众人本以为是陛下发作了,望过去却惊讶的看到居然是万大司马。只见他目光平静地看着万大公子,淡淡道:“阿殊,你今夜似乎兴致甚好。”
万殊迎着他的目光,朗朗笑道:“儿今夜得见满座人杰,兴致确然好!”顿了顿,又惋惜地叹口气,“只可惜,纵是见到这么多英杰,却无缘得见休元君一面,实是今生之大憾!”
这一回,连奏乐的琴师都忘记了动作,舞姬们停下了脚步,茫然地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内一时静得连珠帘轻轻撞击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裴业,裴休元。这个曾经传遍天下、如今依然刻着大晋士子心中的名字,就这么突兀地、毫无征兆地被人在这华美的殿堂上提起了。
盛阳裴郎,名满大晋的风流公子,曾经的天下名士之首。纵然已销声匿迹多年,却依然是万千士子们心中永不褪色的传奇。
就算是如今年青一辈中名声最显赫的温氏长子也免不了时刻被拿出来与他做对比,对比的结果往往是一句:“温郎虽好,奈何裴郎实在是真正的神仙中人!不可比,不可比也!”
而十二年前的“莫失亭流觞盛会”之所以能成为大晋不可超越的第一盛会,最大的原因便是那一夜,乃是裴休元最初扬名之际。
那一年他刚刚十七岁,尚未及冠的少年,初入煜都便轰动了全城。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驾着马车缓缓而入的青衣公子,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
那一天的煜都一如往常的热闹,没有丝毫征兆告诉人们这里即将发生被载入史册的一幕。
街头的少女们原本各自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偶一抬头却看到那样神仙中人一般的郎君拉着缰绳,唇边带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从自己身旁经过。
亲驭马车,这不是贵胄公子的行径,只有那些粗鄙的下人才会做这样的事情。然而那神色懒散、半倚在车前的男子,无论是谁也不会将他与卑微的驭夫扯上半点联系。
他的容貌是那样出尘脱俗,气派是那样的高贵从容。更要命的是他那勾魂夺魄的眼神,有意无意地从她们身上滑过,徒留无数颗芳心激撞不已。
活生生的郎艳独绝。
那一天的情况后来被史官一本正经地记在了那一年的大事年表上:“庆泰一十七年夏,业入煜都,亲驭马车,风姿夺目,震慑全城。妇人夹道相迎,观者如堵,口唤‘云中君’。业自是名动天下。”
这一段记载有力地证明了裴业的第一大优点:皮相过人。且能够豁出去把这么一段文字写入严肃正经的史书,不能不让人感佩那位史官也是个颇有品位的妙人,搞不好当时还参与了围观。
然而如此具有高妙品味的史官,大家却普遍觉得写下这么一段话其实也是他太没见识的表现。
无它,只是裴休元如果单单只有长得好这一个优点,也就不配成为大晋十来年不可撼动的神话了。
因为初入煜都便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历来备受尊崇的名士们无一幸免、全都被他衬得黯然无光。于是当年中秋之夜,众名士在莫失亭举行了流觞盛会,并郑重其事地给裴休元发了帖子。
这盛会倒不是为了给他难堪。所谓名士,大多都是品行高洁、不屑小人行径的,只是在品格高洁的同时,他们也具有一个缺点,那便是普遍都十分高傲。被这么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压到了头上没什么,但若是这少年郎不过是个空有皮囊的糙包就另当别论了。
静祁越似是没有发觉大家的异样,只是笑道:“万大公子猜得不错,确实是‘莫失亭流觞盛会’。”语声低沉,“当年某及冠不久,也未有什么声名,此等盛会本是没资格参与的,幸得……”语声忽然卡住,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忙朝上位看去,奈何隔着半垂的珠帘,根本看不清陛下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