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闻言眉头微蹙,为难地看了看慕仪,转向临川长公主:“姑母,您看,这是阿仪妹妹的笔墨么?”
这问话是个陷阱。
长公主若答“是”,慕仪与男子私相授受的罪名就坐定了,紧接着会传出什么流言委实难料;可若是长公主答“不是”,他们却总有办法向大家证明那其实就是,到那时声名受损的就不只慕仪一人了。
慕仪看着面无表情的母亲,明白她此刻心中的波澜,双唇抿得更紧。
其实从卷轴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便一寸寸冷了下来。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那缓缓打开、呈现在她面前的是她的笔墨。是她专程写来送给他的礼物。
去岁严冬,煜都大雪纷飞,他擎着青绸伞和她并肩走过晖昇殿前的广场,她伸手接住飘飞的雪花,却听到他在旁边轻声问起:“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写一幅字?我喜欢你的飞白书。”
那时候她笑着回头:“李元的飞白书你不是藏了许多么?要我的作甚?”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微微地笑:“他的和你的,怎么能一样。”
闺阁笔墨向来不轻易外传,她此前就只给他和哥哥写过几幅而已,都是篆书或者楷书。飞白因为她一直练不到上佳,故而不愿露丑。姬骞会提这个要求,是因为得知她的飞白近日大有长进,这才来讨这个便宜。
她看着掌心晶莹的雪花,心情愉悦,略一沉吟便笑着应下了,回去之后挑了纸研了墨,从李贺的《苦昼短》里选了最喜欢的一句认真写了,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亲手交给了他。
她还记得他打开卷轴的时候面上欣喜的表情,可是半年之后,那幅字却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盛阳,出现在了裴业的书房。
真是可笑。
计得
不愿见母亲为难,深吸口气,她刚想扬声应承下来,却听得另一个清越的声音先于她响起:“万大小姐误会了。这字非为温大小姐所写,实乃业的手笔。”
万黛错愕地看着裴业:“你说什么?”
裴业耐心地重复:“我说,这字是我写的,与温大小姐半分关系也无。”
“笑话!”万黛冷笑,“裴君的字迹众人难道不识么?便是阿黛身处闺阁,也曾见过阁下的笔墨。裴君可不要因为顾念情面,便为阿仪妹妹矫辞作伪啊!”
裴业笑:“君子立于世,自当磊落坦荡,焉敢虚言?业会出此言,确实是因为此物当真是业所作。再说了,若真是友人所赠题字,自然会有落款印鉴。此物之所以没有,不过是因为其乃是业写来自赏,无所谓落款有无。”顿了顿,“万大小姐若还不信,业也可以依大小姐方才的法子,当场写出来供小姐鉴别。”言罢唤人取来文房四宝,执笔挥毫,顷刻间宣纸上落下的,是如那卷轴上如出一辙的十个大字。
万黛瞪着那张纸半晌,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裴业一字一句道:“好吧,姑且算这字是裴君所写。那么敢问裴君,以温大小姐的字迹写这么一幅字,是何缘由?”隔着三个人慕仪都能感觉到她强压下来的怒火。
裴业笑得更加愉快:“怎么万大小姐竟然不知么?业还当整个盛阳城都已知晓了呢!”目光温柔地落在慕仪身上,“业倾慕温大小姐风姿,欲求小姐的笔墨而不得,只好自己动手仿制一幅,权当安慰了。”
这话若是旁人说来,少不得又是一番轩然大波,然而出自这个素来惫懒的裴休元口中,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再说了,几日前“裴休元当着吴王殿下的面对温大小姐言辞无状”的事情他们都多少有所耳闻,现在再出这么一出,仔细一想,前因也能对上后果,倒是十分可信。
万黛冷笑:“你既然说你得不到温大小姐的笔墨,又从何模仿起呢?无师自通了不成!”
“业自然业的法子。”裴业笑道,“温大小姐在郑府沁园借住数日,每日习字留下不少墨书。离开的时候许是收捡的婢子不仔细,竟遗落了几张,被偶然进去的郑大小姐瞧见了。郑大小姐仰慕温大小姐的卓绝书法,遂将其留了下来打算临摹学习。我不小心知道了这个消息,本想央了她把那几幅字给我,可谁知郑大小姐甚是识礼谨慎,如何游说她也不肯。我没有办法,只好请她把那墨书给我一赏,暗中记下之后回来便仿了下来。”
裴业口中的郑大小姐正是七日前被慕仪教训得颜面无存的郑姗。慕仪死也不相信她会因为仰慕自己的书法而留了她的笔墨来临摹,何况她也相信她离开的时候瑶环瑜珥收拾干净了所有东西,绝不曾遗落下什么。但裴业既然这么说,那么……
太子闻言眉头微蹙,为难地看了看慕仪,转向临川长公主:“姑母,您看,这是阿仪妹妹的笔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