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绍岩却没注意她的话,只是看着她花蕊般娇嫩的双唇,想着她方才贴上的地方正是自己饮酒时嘴唇所贴之处,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喉头发紧,清凉的夜里也觉出一丝燥热。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如意整晚上不停说笑,活泼得有些怪异。沈绍岩被她时不时的亲近弄得心浮气躁,恨不得立刻结束了晚饭逃回房间去。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如意却又跟着沈绍岩去了他的房间,非要看他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沈绍岩笑笑,从柜子里抽出早备好的织锦盒子递给了她。
盒子里是一件月白绛纱旗袍,如意初看便觉得有些眼熟,一思索,猛地想起这是当年在咖啡厅第一次见他时穿的衣服。心底猛的一阵酸涩,她吸吸鼻子,强忍悲伤,抬起头冲他粲然一笑:“我换给你看好不好?”
沈绍岩背转身子,如意在他身后换衣服。他听到衣服簌簌的声音,额头都在出汗。正觉得呆不下去的时候,就听到如意声音柔婉地问道:“你看我这样穿好不好看?”
他知道自己不该回头的,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他回过头,看到镜子前的如意长发披散,月白旗袍显得肌肤通透,只是旗袍领口的扣子并没有扣上,露出一块皎洁的肌肤。而她明亮纯净的大眼睛正冲他忽闪忽闪的眨着,眼底深处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
沈绍岩终于明白方如意想要做什么了。看着眼前极力掩饰忐忑的女子,他忽然觉得自己糊涂了一晚上实在有些木讷。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如意正靠在他的怀里朝他微笑。他叫她闭上眼睛,如意只觉得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上了她的手腕,睁开眼,便看到一只莹白通透的玉镯。沈绍岩握着她的手,轻声说:“这是娘亲的东西,早就想给你了。”
如意靠在他的胸口,深深的笑起来,眼角却渗出泪水。她紧紧地抱着沈绍岩的腰,一字一句地说:“绍岩,你去参军吧。”
沈绍岩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紧了她。
就像余诗说的,家国大义面前,儿女情长只能搁置一旁。当年在秦家大院门口,因为爱,他对她许诺永不离开。可是如今有更重要的东西摆在面前,让他们心甘情愿以分离去交换。
方如意和沈绍岩在半个月后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两人都是新派人,举行的也是西式婚礼。雪白的婚纱,黑色的西服,就在他们常去的一个小教堂里,两个人手牵着手,在神父的见证下许下了一生的誓言。
婚礼三天之后的清晨,沈绍岩出发去投军,如意在码头给他送行。江边风大,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沈绍岩温柔地替她拢好头发,在唇上落下深深一吻,然后说:“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如意笑着点头:“我会等你,直到你回来。”
汽笛阵阵,轮船带走了她的新婚丈夫。如意看着船头那个黑点越变越小,终于什么也看不见。
水天渺渺。
作者有话要说:
☆、流年(结局)
方如意一直在等沈绍岩。
他最初的时候常常写信回来,但完全没有规律,有时一个星期三四封,有时两三个月也没有一封。如意每封信都要读很多遍,读过之后就小心收在锦盒里。
他参加了国民党。他立了军功。他右臂中了枪。透过薄薄的信纸,她想象着他的生活,描摹他的容颜。
如意也常常写信给他,在信里,她讲述着她的生活。两个人时常各自描绘战争结束之后的生活,描绘他们再没有分别和离乱的未来。那些场景太过美好,以至于她经常捏着信纸就笑出了声。
后来,沈绍岩的信越来越少,直到完全绝迹。
他离开的第十个月,桃花烂漫的时节,如意生下了一个男孩。她给孩子取名为世平,祈祷早日迎来盛世太平。
两年后,北伐结束,沈绍岩没有回来。如意一面打理报社,一面又要照顾小世平,常常忙得没空吃饭。但她仍然每天都要写信,如写日记一般,写好后便统统收在箱子里,很快箱子就满了一大半。
又过了九年,抗日战争开始。如意在报纸上发表了大量激烈言辞,因此被逮捕。有人费了心机终于将她救了出来,出了牢房,如意才惊讶地发现那个人居然是余诗。此后两个人便常常往来,渐渐发展成了至交好友。
后来,抗战结束,如意陪余诗去火车站接秦敬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看着断了一条腿的秦敬流抱着早已不再年轻的余诗,笑容平静淡然。
又过了三年,战争彻底结束,一个新的时代到来。如意带着儿子世平、余诗和秦敬流带着他们的女儿雅若一起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做起了对门邻居。
沈绍岩却没注意她的话,只是看着她花蕊般娇嫩的双唇,想着她方才贴上的地方正是自己饮酒时嘴唇所贴之处,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喉头发紧,清凉的夜里也觉出一丝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