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页

“那就挖出来。”加尔说,“从我胸口把它挖出来!”

藤蔓从地面冲出,紧勒住了加尔的手臂。梵妮拽过加尔的领口,拖到眼前,“蠢货!她已经死了,死在这里的蛇人太多了,你每一个都能救吗?你做不到!”她狠狠推开加尔,“拿热水来!两个人我总要拉回一个。”

梵妮绑起了头发,散发温度的灯花从地面长出来,为她照明。卡萝苍白的脸颊上还有西格抚过时留下的血迹,女孩儿的睡颜透露着不安,她已经停止了呼吸。梵妮额头的汗被绸带一般的卷宽叶擦掉,她镇静地动作,努力保证不让手指颤抖。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梵妮停下时,房间寂静一片。血腥味太厚重,像铁锈攀生在胸腔,让人也变得迟钝。

“……收拾一下。”梵妮在臂推高眼镜,疲倦地低声,“你得想办法保证温度,让他们活下来。”

两颗蛇蛋躺在绒布中。

加尔一直握着女孩儿的手,他俯下首,颓唐地埋进双臂间。

西格是被踹醒的。他头昏脑涨,眼睛酸痛,趴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昏过去了。背上被扔下绒毯,一杯热水放在了身边。

梵妮翻了好久,才找出被压断的烟。她双腿收到椅子上,头发重新散下来,跃动之火擦了几下才亮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垂眸看向西格。

“那个女孩儿是你什么人。”

西格贴着地面,喉咙干涩,过了好久才回答,“……朋友。”

“是吗。”梵妮后仰头,看烟雾向上挥散,“我以为是伴侣。你最好对加尔说明白,否则死亡将远离你,他被怒气吞食时与博格如出一辙,他们的惩罚永远不是‘死亡’这么简单。”

“……卡萝去了哪里。”西格眼睛肿胀,看不清地面。

“永生之地。”梵妮声音微哑,她缓慢地吐出烟雾,“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她离开这里,去往真正的永生之地。不要担心,那儿有她的父亲。她会重新留长漂亮的银发,恢复细嫩的肌肤,甩动着她色泽完美的尾巴,在森林中被男孩儿们爱慕,在阳光下寻找她丢失的水晶扣。”

西格的眼泪敲在地面,一颗一颗,流淌成伤痕。

“你一定觉得不公平。”梵妮说,“多么不公平啊,这垃圾场一样的世界。今天离开的是一个女孩儿,因为她和你有过交集,所以令你心痛哭泣。可从夏戈离开深渊起,北端每天都在丧失女孩儿,不仅是女孩儿,还有男孩儿、女人、男人,每一天。我记得你,小子。那一天你救下了伦道夫,用你夸张的重剑。”梵妮呛笑,她拿下烟,脸枕在膝头,“可笑的家伙,你当时想要得到什么,人们的称赞还是他的感激淋涕?你这个虚伪、自私的家伙。你被他欺辱过吧?有反抗吗?懦弱的男孩儿。现在喝掉那杯水,爬起来吃东西,去拿回你的剑,然后找事情做。”

梵妮掐灭烟,别开头发,起身往外走,“我果然不喜欢抽烟,对嗓子不好。虽然我不会唱歌,但嗓子依然重要。还有太多的事情没做完,如果因为死人而停下脚步,那么不如一起死掉。留下的人总要战斗,这些麻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下了楼梯,西格听见了她哼着断续的曲调。梵妮的声音并不柔美,但在这断续的无名调里,西格喝掉了热水,爬起了身。桌子上还留着面包,他眼泪还没有擦掉,只能恍惚地全部塞进嘴里。

身体里空缺掉的部分,在呼吸间刺痛难忍。想要闭上眼睡一觉,再也醒不过来也无所谓。想要去永生的地方,将这些纷争和仇恨都抛开,把家族传承和持剑誓言都丢掉,让身体和灵魂都变得轻飘飘,再也没有困扰和痛苦……但不能。

人总要为某些独特的信念而继续前行。

博格踩住了蛇人的尾巴,他拖起对方强壮身躯,撞在铁网。

“屠杀是你下的命令。”博格说,“领导者?肖恩恐怕也没有提过这种建议,你的自觉将蛇人暴露无遗。”

“你们屠杀了我们。”蛇人舔过鲜血,对博格露出毒牙,“我们为什么不能给予相同的礼物?蛇人的惨叫彻夜不息,而这里的人类仅仅只经历了一瞬间,与我们承受的痛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你在害怕吗?”他伸颈,“人类。”

博格的手指抵在了他的咽喉,将他抵高了头。冰凉的触感压迫着呼吸,蛇人咳出声。博格微仰头,黑发让他的笑容更显凶狠,他说,“怕到双手发抖,感受到了吗?你该叫我‘朋友’。”

蛇人逐渐无法呼吸,他的尾巴被火焰碾压在地。博格打量着他的神色,“刺激吗?被释放出笼的野兽,奔跑在这无人抵挡的乐园,尽情发泄你的怨恨。但你应该时刻铭记‘朋友’的劝告。我希望你能听话。”火焰在鳞片上烫出细烟,博格说,“起码在这里,管好你无处不在的仇恨。”

“那就挖出来。”加尔说,“从我胸口把它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