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雅庐那年的上元佳节,月圆如盘。我在庐后,看见她抬着头举杯邀月:“扈沽城的月啊月,今夜我饮尽这杯酒,何时让我登琼楼呢?”
很久以后。在她死去以后。我也曾这般与月对饮。
“扈沽城的月啊月,今夜我饮尽这碗毒。酒,何时让我去见她呢?”
烈酒灼心,毒。汁一寸寸浸透骸骨。
她在西阁枯坐十年,我在世间独活七年,欠她三年没有补齐。来世再补罢。可是……
可是真当要死去的时候,我又那么不舍得。
不舍得这片我爱的人待过的地方,扈沽的清风廊桥,水上孤独的明月。此番我一去不回,清风廊桥该遇谁,孤山明月与谁把酒……秦卿的西阁又让谁来打扫?崇文遗作谁能修补?
“月一鸣,该走了。”
“可是,我舍不得啊。”
我看芦苇荡的湖水被霞光染成一片,忍不住蹲身掬了一把,好像捧起了落日,世间所有暖意都在我手中。
这个玩笑,我也就讲给自己听了。
“走罢。”我将落日扔回水里,不屑一顾地拂了拂袍角,起身上马。
一片霞红中,我沿着夕阳的方向纵马驰骋,直到天地间只剩下我的剪影。
我终于消失在这世间,再也没有醒来。
兴许……我该在翻身上马时回个头,意气风发地与你们笑。
看着你们在我身后挥手,齐声道别:
——月一鸣啊,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