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岷见过张大人,顾淳作揖道,上次说的漕运规制,我已经做好了图纸,特来请您过目。
张介一抬头,露出了几道深深的川字眉,像是用刀刻在脸上一样。他接过图纸,快速扫了一番,微微点头道:后生可畏啊,你在殿上说七日可完成的时候,我还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是我们老东西不中用了。
不敢不敢,顾淳在敬意与吹捧的语气间找到了微妙的平衡,张大人学富五车,又走遍大江南北,所提政见都是应者云集,还愿意如此细致地指点后辈,实乃国之脊梁。听闻太学的学生们也有不少想跟随您。这也正常,俯仰对得起天地,心里装得下生民,天下文士
张介本想把他这番长篇大论当个屁放了这话他听了太多次,已经练就了自动过滤的本事,可听到最后一句,却突然微微变了脸色。
这图纸我拿回去看。他打断顾淳,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便拂袖而去了。顾淳也不觉得受到了冒犯,只是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数年前他与张珩共读圣贤书,却因少年心性总是一同偷懒。张介碍于身份不便数落顾淳,张珩只得捱下了双倍的啰嗦。那时候,张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俯仰对得起天地,心里装得下生民,天下文士,若能代代相继,盛世太平延续的希望便多了几分。
顾淳知道世间安得双全法,越往上走越需要割舍。但他总是想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多做一分,再走一步,好像提前用光了牵挂就能得以释怀。
好像他这么做,就能挽回张珩离家的遗憾,缝合他们父子的裂痕。
古人说多情应笑我,一点不假。
文艺青年顾诗人自己真情实感地叹了一会儿,便转身朝月央殿的方向走去,半路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箫薇正气呼呼地站在一棵树旁边,一只脚十分大爷地踏在石台上。得亏这是个人不多的角落,否则箫薇这不羁的造型一定是一道奇葩靓丽的风景线,没准儿还会被揪着灌一通宫廷礼节。
什么破规矩,箫薇怒声道,他这么风尘仆仆赶回来,还没歇歇呢,跪一晚上受得了吗!乔老二你说说,啊,这规矩是不是得改?
站在她身旁的年轻男子乔家老二乔旬忙不迭地应道:是是是,姑奶奶消消气儿啊,你可别把这树给砍了!
顾淳当下就明白了,能让箫薇这么气的,肯定是谁又在为难江暮云。
江暮云一路送乌离和他的小儿子库尔回到邺都,凳子都没坐热就被召过去述职了。箫薇得到消息眼巴巴地进宫接他,江暮云却迟迟不出来,问了一大圈儿才知道她的将军要祭拜先帝,三日后才能出宫。
风水轮流转,江暮云没有风水,所以总是倒霉。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乌离求和,天天杵在边疆和西戎互怼的江暮云是板上钉钉地反对,所以他这几天不能出来江家在邺都倒不是说一呼百应,但万一被有心人当成了引子,掀起什么风浪,也不是那么好压下去的。
箫薇发泄了一通,恋恋不舍地回望了片刻。旁边的乔旬随即露出了沉痛的表情,对江暮云所在的地方行了注目礼。
你干什么啊?箫薇又气又笑,从见面跟我跟到现在,不和乔大人一起回去吗?
还是你了解我,乔旬贼兮兮地笑了一下,女侠,帮个忙呗。
果然,箫薇心道,酒肉朋友就是酒肉朋友,没良心乔老二,他要不是找我有事儿,怎么可能在这担心暮云哥哥呢。
说,她把脚收回来,双肘交叠在胸前,打量着乔旬不怀好意的笑脸,新门街铺子的情我还没还,但是别提太过分的要求啊。
不过分不过分,乔旬立马收起笑容,摆出了一本正经的脸色,就是新门街有关的阿瑜最近好吗?你转告她,铺子没关系,不要赔偿,我这儿还有一间空的可以留给她做生意,在西武街,她要是愿意,我今天就能陪她去
顾淳本来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他现在作为杨岷,也没法和箫薇打招呼,但听到阿瑜两个字顿时停步倒了回去。
而箫薇越听越不对劲儿,听到陪她去的时候终于恍然大悟:你要追阿瑜啊?
乔旬嘿嘿一笑:对,这姑娘多好啊。
顾淳差点被一根木枝绊个大马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