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三两步地走,缓慢至前,口吻略有感慨道:“娘娘,夫人差人递来的,二姑娘亲事已定,这是帖子。”
付茗颂一愣,付姝妍亲事定下了?
她忙接过一瞧,那帖子上,新郎官的名字写着“裴匀”二字,闻所未闻。
“这是何人?”
不等徐妈妈答,遮月便重重“哦”了声,“是永宁巷裴家,奴婢听说这裴公子是个读书人,裴家清贫,不过祖上也是出过状元郎的。”
付茗颂眉梢一挑,姜氏果真会挑选。
她是不大可能给付姝妍找什么好人家,但毕竟是付家嫁女儿,总不能嫁个太次的。
这种清贫人家,书香门第,说不准日后裴匀还能考取个功名,于面上,付家不丢人。
她轻合上喜帖,眼神迷离地望向窗外。
一年前的冬日,尚还在俞州。
那时的付家,小妾得意,主母规矩,除了她,所有人都十分神气。
她至今还记得,长廊之下,湖蓝色小袄、鹅黄色袄裙的付姝妍,晃着她头顶那只蝴蝶步摇,指着雪地的一处,慢条斯理地笑说:“付茗颂,你就跪那儿罢。”
她说,“付茗颂,你生来就是贱命,说不准到十八九岁,都没人议亲呢。”
可如今,全然是另一种光景。
而事情所有的转折,都从三月,开春之时,入住付家的那位沈公子开始。
夜里,付茗颂拥着被褥沉沉睡下。
许是白日里见了付姝妍的喜帖,她这夜的安神药好似失了效,频频梦起在付家时的日子。
那必定都不是好梦。
一开始,梦境还在洗春苑里。
云姨娘阴阳怪气的说话声,付姝妍居高临下的嘲笑声。
她跪在长廊下的石阶前,沙粒磨破了膝盖,真的疼,可她哭不得。
紧接着,是那片栽满荷叶、浮着碎冰的池子。
付姝妍昂着下巴道:“付茗颂,你下去给我捡,那可是祖母赏我的链子,找不见我可算你头上。”
倏地,梦境一转,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雕梁画壁,古色古香。
十二名穿着红裙的女子并排站在室内,手持一把黑色折扇,腰肢纤细,脖颈修长,个顶个的美人。
她们腰身前倾,握着扇柄的手伸出,手肘弯曲,维持着舞姿的其中一个动作。
豆大的汗珠滑落,“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她身形一晃,紧接着藤条便落在后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听见有人说,“你们之中呐,只有学得最好的一人,将来才能伺候贵人,其他的,都只能去那花街柳巷,伺候那些鬼男人,哪日被玩死在床榻上,也未可知!”
“一支舞都跳不好,看来,也就是那个贱命。”
“将来,也就是个任人玩弄的玩意儿。”
“不,我不是,我不是……”
冬夜里,拥着被褥的姑娘一身冷汗,发丝贴在脖颈间,频频摇头。
她觉得手腕好酸,背脊好疼呀。
“娘娘,娘娘!娘娘您醒醒!”
有人在叫她,是有人在叫她……
付茗颂猛地睁开眼,被泪水糊住了视线,一时看不清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