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夜漆黑的瞳孔中神色诡谲,他不疾不徐的开口,声音戏谑:“你想黄金百两,买断一场尘缘往事,打的是个好算盘,谁知道却惹得穆灵心生杀意,令崔素云几乎惨死剑下,你不知道当初这一场戏……我看的多么开心,你更不知道,我一直跟着你们,所以能刚好在她要死的时候救了她!”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咬字颇重,看着君清宁微变的脸色,哈哈一笑:“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要后悔的!”
君清宁薄唇紧抿,眸底神色翻涌,冷冷看着他,语气笃定:“但这也不能代表这魔女就是她,只能解释你们为何知道我和她的事……因为就算你救了她,她也绝无修炼的天赋,更不可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修炼到这个地步。”
修夜缓缓挑起唇角:“是吗?既然如此,你难道不知道重锦是怎么才当上我教圣女的吗?”
君清宁握着剑的手一紧,眸中神色剧烈变幻。
修夜上前一步,目光锐利,语气咄咄逼人,字字诛心:“是不是,我说的都不算,你不如问问你自己的心?”
是不是,不如问问你自己的心!
是不是,不如问问我的心?
君清宁眼神怔忪,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现眼前!修夜趁他心神动摇,连连出手,黑色长刀带起阴风呼啸哀鸿遍野!君清宁措手不及被打的狼狈后退!终于眼神一凝,持剑反击!
修夜见他这么快就回过神,虽然可惜没能就此一举杀掉他,但是他也不恋战,比起君清宁的死活,还是时薇更重要一些。
于是在君清宁回击之前,猛地卷起时薇快速后退,眨眼就消失的无踪无际!
君清宁没有追,他喉头一阵腥甜,深呼吸一口气压下了那股翻涌的血气,刚才他心神动摇被修夜所伤,现在追上去不但杀不了他,反而会陷入危险,那狡猾的魔修说不定早就埋伏着他。
更何况,他也不想去追。
不知为何……眼前掠过时薇那一幕幕眼神,仰慕的,爱意的,憎恨的,冰冷的……
君清宁静静的站在原地,他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开,眼前的景象如同褪色的画卷,一点点的变幻……
葱郁树木凋零,只剩下枯枝落叶,木质栅栏腐朽,房屋倒塌,那些之前还叽叽喳喳的鸡鸭全都消失不见,就连那个水缸,也只剩下一些碎片……
眨眼间,时光无情的将一切美好抹去。
世外桃源成为一片残垣断壁。
唯独地上穆灵的尸体还在那里,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是幻术,他的家早已没有了,人也早已不在了。
这里只剩下无人打理的废墟,眼前的萧条荒凉才是真的,但那个对他浅笑晏晏的女子……也是假的吗?只有那冰冷的魔女才是真的?
如果这一切全是假的,为何有一瞬间,自己还是动摇了。
如果真的完全不曾迷惑过?又何来以此渡心魔?
只有当成了真的,才能斩。
君清宁回忆起当时她从屋里面款款走出来,对他抬眸一笑的那一幕……是否正是那一刻,让他选择了留下?
只是理智胜过冲动,尽管看起来再真,但他非常清楚这一切是假的,非常清楚她也是假的,所以才能如此冷静的作出决断。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真实,这才是他的家的模样。
这才是他所相信的一切,但是他却忽然不确定,那个女人,是真是假了……
君清宁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修夜说这些,就是为了迷惑他杀了他,那不过是个狡诈阴险的魔修,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说出任何谎言!但是偏偏……他却相信了。
他回头看着破败的房子,眼神有片刻失神,然后抬步慢慢走了进去。
推到倒下的房梁,君清宁站立在废墟之中,如同踽踽独行的路人。
他的视线掠过这一切,闭了闭眼睛,眸中不由掠过一丝悲哀之色,然后他看到废墟之下露出破败木床的一角,他弯腰轻轻拂过,这里是他的家,他曾在这里生活数十年,直到后来来了一个女子,温柔的唤他夫君,进入了他的生活,只是他曾经并没有完全接纳她。
大概是天生凉薄,世间亲情爱情,对他而言都不过如此。
君清宁翻开废墟,动作一顿,然后凝神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沾满灰尘的檀木盒子。
指尖擦过盒子表面的灰尘,咔嚓一声,打开黯淡的黄铜锁扣,盒子中静静放着一只荷包,一封信,那封信十分陈旧泛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确实难得的保存完好。
君清宁将信展开,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娟秀字迹:
夫君,你久去不回,我独居在此难免世人纷扰,不得清静。他日你若归来,得见此信,可往五里外清流涧村寻我,留下信物,许我白首不离之诺言。
君清宁唇紧紧抿着。
许久,他放下信打开荷包,他还记得这是崔素云亲手所绣,荷包里只有一缕缠绕的发丝……
君清宁攥着荷包,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