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唯提醒过我的。
他出征前,分明提醒过我两次啊!
“不,全都怪你,张巨蟒,全都怪你!”
“你替朕遮风挡雨,你替朕解决一切麻烦,你给了朕安全感,不然朕怎么会疏于防备,怎么会让这群逆贼兵谏!”
武则天突然变得嘶声力竭,声音尖锐刺耳。
就像一个无助的女人,只能靠歇斯底里才能发泄内心的恐惧。
“子唯,你不是无所不能么,朕不能失去江山。”
“朕这一生为之奋斗,这个帝国就是朕的命啊。”
“你快回来杀了这群反贼,快回来!”
武则天眼眶通红,指甲深深嵌进血肉里。
她凝视着佛像良久,好似在回望自己这一生。
很久很久。
她表情慢慢恢复平静,佝偻的脊背挺直,转身走出密室。
寝殿里,只剩几个瑟瑟发抖的宫娥,宫门一阵急促的敲锤。
武则天端坐在软榻,她很平静,就像往常一样威仪万方。
“陛下,快逃吧。”一个贴身宫娥颤声劝道。
武则天没有说话。
逃?
又能往哪里逃?
她在皇城留有诸多后手,亦控制着不为人知的武装力量。
但玄武门失守了!
政变控制直通内廷的玄武门,等于扼住了整个中枢的咽喉。
她对城门的管理极为严苛,无论是开启还是关闭,都需要繁杂的手续才可以达成。
而眼下轻易被突破,唯有一种可能。
值守的将军全反了!
就在此时。
“砰!”
如山崩的声音传来,宫帷揭开,李多祚,薛思行,武攸宜已持血刀闯入。
三人见寝宫并无威胁,这才禀明身后,李昭德和张柬之扶着李旦走进来。
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文臣武将。
“臣等参见陛下。”
李昭德神情冷峻,深深作揖施礼。
其余人皆躬身。
武则天眸子迸射出狠戾的光芒,扫视全场。
这一刻,寝宫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一股恐怖的威势。
令人心悸,神魂颤栗。
陛下虽然已弱不禁风,仿佛依旧是一个强大不可战胜的存在,那种威压犹如实质性。
武则天平静道:“你们谋反?”
“陛下!”
武攸宜赶紧站出来,慌忙解释道:
“臣等并……并非谋反,只求一道旨意,诛杀张巨蟒的旨意……”
声音都有些发颤,说不完整。
“你们谋反?”
武则天没理会他,又再度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李昭德眯了眯眸子,面无表情道:
“启奏陛下,张巨蟒擅权乱国,臣等联名上表请诛此贼。”
“请陛下给一道旨意,好让此獠之首级遍示朝野,平众怒,安天下!”
“呵呵……”武则天扯住讥笑,陡然拔高音调,冷叱道:
“敢带兵站在这里,连谋反二字都不敢付诸于口么?”
话音落下,武攸宜浑身僵硬,旋即像是冷水灌进天灵盖。
他面色剧变,终于后知后觉。
不是说只是诛杀张巨蟒么?
若不是谋反,为什么相王会站在身旁。
为什么?
“锵”的一声,他拔刀出鞘指着李昭德,怒吼道:
“狗贼欺我!”
武则天见了,内心涌出一股绝望悲愤。
蠢货!
武家为什么尽出一群蠢如猪狗的货色!
而李多祚等人直勾勾盯着武攸宜,面露讥讽之色。
路已经走在这里,还能退么?
李昭德伸出手指弹开刀刃,轻描淡写的说:
“建安王,你可是政变的功臣之一,切莫自误。”
武攸宜耳旁惊雷炸响,双腿抖如筛糠,整个人像是悬崖坠入深渊。
自己没有退路了。
他艰难转头,看着部下精锐,几个亲信眸中闪露凶光。
武攸宜噗通跪地,朝床榻方向磕头,声泪俱下:
“姑母,侄儿对不起您!”
武则天冷视着他:“蠢东西,你对不起的是武家几千口人!”
话罢,她目光锁定一直躲闪的李旦,厉声道:
“旦儿,敢带人政变,朕是欣慰,还是该心寒?”
似乎想起过往的日子,李旦反应陡然强烈,突然转身,薛思行死死将他抱住,好歹没有让他夺路而逃。
“母皇……母皇……”李旦低声哽咽。
张柬之阔步上前,撩开衣袍跪倒在地,口中高呼:
“请陛下传位相王,上应天意,下合民心!”
已经孤注一掷,不必再说冠冕堂皇的话了。
这一刻,寝宫安静得宛若无人绝域。
一丝声音都没有,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足足一刻钟般的沉默。
在场众人,都不敢随意开口。
强大的心理压力也令得他们恐惧,旋即就恢复了勇气。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已经施行兵谏,便没有退路,就应该无所畏惧!
何况人这短短一生,谁能如此轰轰烈烈?这可是易立皇帝的大功业!
于是乎。
众文武纷纷跪地,异口同声道:
“请陛下传位相王,上应天意,下合民心!”
武则天腾地起身,怒极反笑:
“若朕不退,便打算杀了朕?”
此言一出,全场惊恐骇然。
众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那般的样子,浑身都被冷汗给打湿了。
弑君!
只要想到这两个字,浑身都会颤栗。
李昭德表情彻底僵硬,他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自己这番布置,不管是时机亦或是方式,都是完美无瑕。
可破绽还是出现了。
该怎么处置这位废帝?
原本大家统一意见——囚禁在冷宫。
可现在还有大批兵马在玄武门集结,如果废帝被囚禁在冷宫,那以太平为首的人必然举旗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