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安眼睛微微一亮,心中同样有许多夸赞,但他向来谨言慎行惯了:“百闻不如一见。”

这样的评价已是极高了。

天启帝背光而坐,灯影幢幢,看不清他的神情,整个宫室随着他的静默而沉寂无言。

半晌,天启帝抬眼,似乎在对着夏承安又似乎是自问自答:“自登基来,朕所思所想不过是如何安抚百姓。百官群臣、世家望族告诉朕那是因为百姓蒙昧无知,不懂礼义廉耻、不通圣人训诫,才做出诸多可笑事。”

天启帝不急不缓,只是声音冷的像是淬了冰:“为了一条河流引发了两个村子的械斗,不过是丢了十几文钱竟能生生哭晕过去……真是可笑。”

夏承安知道自己的父亲所说的可笑绝不是对着那些百姓。

听得一声阴冷到极点的笑声:“朕那些臣子,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恨不得将全天下的财富都拢到自己手中。却看不到这天下有多少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那些可笑事,若非百姓们为生活所迫又怎会如此?”

他生于微末,便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一无所有、朝不保夕的人不需要什么圣人训诫,也听不进什么至高道理,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吃饱穿暖,活下去罢了。

仓禀实而知荣辱,衣食足而知礼节。

夏承安拧着眉,想要劝父皇不要动气,以免伤了身体,可因为这样的事莫说动气,父皇估计连杀心都起了。

天启帝叹了一口气,再开口声音居然温和了下来:“前段时间,我从莫将军那听了不少的话。记得最清的不过一句。”

夏承安忙恭声道:“不知是什么话。”

天启帝道:“无工不富,无农不稳,无商不活,无兵不强,无才不兴。”

夏承安一时怔住,在心里细细回想这句,天启帝又重复了一遍:“无工不富,无农不稳,无商不活,无兵不强,无才不兴。”

然后他就笑了,然而这个笑并没有冲散眉眼间一分的凶煞之气,反而越发显得杀气凛凛:“这么说来无世家,无妨。”

明白他意思的夏承安不由遍体生寒,直到回了东宫,想到父亲的话竟还是心中难安。

世家门阀,是养在大雍的一头恶狗,盘根错节的势力所代表的是垄断,知识、财富、地位……若不是父亲狠狠杀了一波,只怕朝廷颁布的法令都要受其影响。

夏承安想到父亲盛怒之下说过的话:“他们不在乎这天底下的百姓,也不在乎如今是谁当家做主,又是哪朝哪代,谁能让他们维持如今的地位和财富,就算是外族他们也能心甘情愿给人家当狗!满口仁义道德,不过是一群欺世盗名之辈!迟早有一日,朕会一个一个扒了他们的皮!”

如果打破他们的垄断,使百姓受益,那时才是大雍的长盛久安。

只是到了那时候免不了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