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李伯谨对此实在是有些奇怪的。同是经历过覃州灾年的人,生死之下,什么善恶之分、是非公理之辨早都模糊了,在那般情形下,守住“人性”这最基本的底线已经是非常难得了,真不知道苏清之者过剩的正义感到底是如何来的。

也或许……

正是有人的庇护,他们才得以成为知礼懂义的“人”吧?

李伯谨回忆起那些年,不由又是神色怔忡。

都说当年霍相在覃州的布施是为了邀买民心、博个好名声。

但是能轻描淡写用嘲讽的话说出这种评价的,必然没经过灾荒饥馁,在那时候,如果有人能给他一口吃的,别说人心偏向,就是把命卖给那个人他都心甘情愿,更何况那人的布施救了他们一整家。

至于忠奸善恶?那时的李伯谨不在意、也在意不起。

他甚至于想着,若是天底下的贪官奸臣都愿意费钱费粮来给他们一口吃的,那奸佞之人还是多些的好。

只是随着渐渐的长大明事,又幸而得机会读书识字、知礼正德,再回首看那些年的种种,他也终于明白并非“贪官奸臣”如此、而是“霍相”如此。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位如此的“奸佞”,也再难有这样一位“圣人”。

读圣贤书、立匡世志。

这几乎是每个士人曾发过的宏愿,而真正为之践行的又有几何?能为有所成的又有多少?他们何其有幸,能在这飘摇山河间,得之庇护。

只是偿恩尚且未及,噩耗却先一步传来。

那日的书院一片静默,夫子手中之卷滑落于地,他却只俯身拾起,背向静坐。

那一声悠悠长叹几乎撞进每个人都心间。

学子的视线交错。

有不知所以的迷惑,但更多的人却是默然。

食能饱腹、屋能容身,有书可读、有师长同窗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