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合与廖自文彼此十分熟悉。他们一个身为县委书记,一个担任工业开发区书记,此前在平安县时,曾携手促成了安平地毯厂的合作项目。那时,身为城关镇书记的廖自文果断拍板,直接拿出数十万现金,成功将地毯厂迁至城关镇。如今,两人职位相当、职责对应,平日里见面,也常常开上几句玩笑。
在工业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廖自文的办公室里,屋内的暖气烘得人脸颊微微泛红,但老政府办公楼的木头窗户不能严丝合缝,窗外的寒冷仍透过玻璃丝丝渗透进来。张庆合双手搓了搓,哈了口气,开口道:“哎呀,自文同志,你可一直是我的老领导啊,咋能说我耍流氓呢?我这也是实在没辙了。建设电厂得要钱呐,临平县的家底你又不是不清楚,说一穷二白那都是往好了说,麻布袋上绣花——底子太差了。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对临平来说倒没啥,毕竟临平县有第二电厂的一期工程。可你也知道,平安县那边我欠着大人情,火车站是郑红旗书记帮忙修的,光明区那边,刘乾坤主动给修通了临光公路,这人我总得还吧。所以,要同时满足临平县、光明区和平安县,我实在是力不从心,一期项目实在没法保证工业开发区的电力需求。要是工业开发区真想解决电力问题,还得指望二期项目。怎么样,这钱我是借,肯定不是白要,回头项目批下来,我拿着项目去贷款,一定把钱还你!”
廖自文坐在办公桌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带着几分无奈,说道:“红旗同志、乾坤同志,再加上我,老张,你这是把身边人都‘坑’了个遍啊!”
张庆合满脸堆笑,说道:“你这话可就不中听了,我这不是想着为大家办点实事嘛。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自文,你看,这看似是帮了临平县的忙,实则是双赢。我知道你们财政账户上钱多得花不完,听说你们买一棵冬青苗子都得25块钱。要不这样,你给我垫个500万,我给你免费送五万棵冬青苗。”
廖自文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庆合,忍不住笑道:“好家伙,开口就是500万,你真当工业开发区是开银行的啊?”
张庆合挺直了腰杆,说道:“谁不知道工业开发区现在有钱啊!市里把大量国有企业都划过来了,新招的企业也全安置在工业开发区。要是连500万都拿不出来,自文,你这工业开发区书记当得可不合格呀。”
廖自文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庆合啊,我见过要钱的,也见过要账的,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的,搞得好像我拿不出500万,我就成了东原历史上的罪人一样。”
张庆合又加重了语气,说道:“自文同志,咱们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从不坑朋友,有啥事儿都摆在明面上。现在关键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好多地方搞不了发电厂,就是因为审批流程太复杂,一套程序走下来,没两三年根本搞不定。等审批下来,设计再加上建设时间,都四五年了。就算你们现在开始建电厂,自文,等建好的时候,说不定你都到市里当市长了,我老张也早就退休了。可现在我舍下脸来求你,两年就能并网发电,让你们工业开发区的项目上开始不断电,这难道不是为你好吗?”
廖自文认真思考着张庆合的话,确确实实建设一个电厂,是需要四五年的时间,这老张确实也是捡了政策上的便宜,也明白张庆合说的是实情,但这500万毕竟不是小数目,自己确实做不了主。
张庆合瞧见廖自文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立刻补充道:“自文,你该不会跟我说你们开发区财政拿不出这笔钱吧?”
廖自文淡然一笑,说道:“钱嘛,倒不是没有,都在财政账户上。就像你说的,要是工业开发区都没钱,那东原市就没地儿有钱了。我们工业开发区不承担行政管理职能,用钱的地方比你们少些,所以账户上确实有些积蓄。”
张庆合一听有钱,立马兴奋地拍了下大腿,说道:“用你的钱办你的事儿,我们临平县还得出土地,到最后钱还得还你,怎么算你们都不吃亏啊!”
在当时,政府、企业相互借钱的情况并不少见,职工向单位借钱、单位与单位之间拆借资金都很常见。但张庆合张口要的是500万,这笔巨款,廖自文自然无法擅自做主。
廖自文说道:“庆合呀,既然你开了口,我也不好直接拒绝。钱我们账户上有,眼下过年和开春用钱的地方也不多。但这笔钱我真不能擅自给你,为啥呢?数额实在太大了。不仅得我们班子研究,估计还得市委领导拍板决定。500万可不是小数目,要是三五十万、一两百万,我们班子还能研究决定,可这么大一笔钱,要是不提前跟市委领导沟通好,这事儿真不好办。”
张庆合心里明白廖自文说的是实话,可市委领导的同意,确实需要去汇报争取。
张庆合问道:“那你说说,这事儿得哪一级领导同意?分管副市长、市长,还是市委书记?我好有个针对性地去汇报。”
廖自文端起水杯,轻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副市长恐怕不行,这事儿金额太大,一个副市长拍不了板,至少得市长来决定。”
听到需要市长决定,张庆合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市委书记钟毅之前和他谈过话,暗示他下一步有可能接任市长。假如这事成真,那这笔钱要起来就容易多了。当然,真到那时,自己还会不会拉下脸来找廖自文要这笔钱,还犹未可知。
张庆合说道:“自文,我现在就给你打欠条。”
廖自文连忙摆手,笑着说道:“吹牛打草稿,坑人打欠条?哎呀,老张,别着急,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打什么欠条。你先给瑞林市长汇报,估计这事儿得打个上会的签报,要上市政府常务会研究。别到时候你都不在这位置上了,工业开发区找临平县要钱,临平县又把账算你头上,等你老张退休了,我上哪儿找人要钱去?所以这钱得按程序来,而且还得算利息。”
张庆合一听要算利息,马上说道:“哎呀,人家都说廖自文去了趟上海,变得精明了。自文,咱都是平安县出来的老哥们,你还跟我要利息?你要利息,我可得把电价给你加上去,不然我拿啥还钱啊?”
廖自文笑着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老张,这事儿先说到这儿。到底收不收利息,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班子还得研究研究。”
张庆合佯装生气,说道:“可别跟我打官腔啊!你要是打官腔,回头我可真断你们的电。”
廖自文抬头看了眼头上的灯泡,笑道:“哎呀,老张,你那电厂连块砖都还没买呢,就说要断我电了,你呀,太能算计了,而且每次都算计自家兄弟,这可不是平安县的作风啊。”
两人一直聊到中午。此时,东投集团的会议也结束了。邹新民原本计划和刘乾坤、廖自文、张庆合一起吃午饭,奈何齐永林觉得邹新明刚来,大家理应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于是邹新民便跟着齐永林等人去吃饭了。
到了中午十二点十分,刘乾坤打来电话,由于中午他还有一个接待任务,所以把吃饭地点安排在了光明区招待所。
光明区招待所堪称东原县区一级最好的招待所,内部皆是三层小楼,足足有300余间客房,分为高级客房和普通客房。房间内铺着柔软的地毯,配有电视和电话,是整个光明区的形象窗口,也被视为光明区服务改革开放的桥头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