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路明非呆呆地握着那部从听筒中传出嘟嘟嘟盲忙音的手机,隐约中他看到被洪流席卷的长廊,形貌狰狞的尸体和暗金色的骨骸被流水带着从他的身体两侧被缓缓冲走。
长廊的尽头是某个伶仃男人的背影,他那么纤细那么轻盈,穿着素色的和服,手中握着樱红色的刀鞘和被收入鞘中的长刀。
那个人摇晃着越走越远,他一边嘶吼一边痛哭,白色的长发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扬起。
这一刻的幻视居然如此清晰,像是记忆中的场景重现,源稚女的声音在温言耳语,他说“别了,路君,这一次我还赌你赢”。
这句话响起来的时候路明非全身都在战栗,下一秒钟一切的思绪都被斩断,冷得刺骨的气流像是裹着刀锋那样拍着路明非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他狠狠咬着牙,眼底深处无言的愤怒缓缓褪却了。
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悲剧已经够多了,可它还是不肯放过那些只是希望能在命运的夹缝中祈求哪怕一丝温暖的人啊……
东京简直就像是路鸣泽曾说过的历史的大收束器,好像一切的洪流都汇聚成要吞噬血肉的漩涡,把所有该发生的都牵扯进来。
等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的旅途,直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旅途的终点就是一幕悲剧吗?
真他妈的……
无力啊。
源稚生和源稚女的重逢真的是命中注定,就在今日,蛇歧八家的皇和猛鬼众的龙王将以自己最完美的状态在群山中再会。
“路明非走快些,车已经到了!”奇兰在前面扯着嗓子大喊,这时候天气好像变得更加恶劣了,裹着冰渣的风以惊人的高速掠过林间,整个森林好像都在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人想起密集的风铃。
路明非紧了紧手中的刀,回头最后看向刚才那架把他们带来这里的直升机消失的方向,拉下防风眼镜冲着奇兰疾走。
出乎意料的,那居然是一辆排量相当大的黑色越野车,汽车的轮毂几乎就有小孩那么高,奇兰正从后座探出脑袋来朝路明非挥手,克里斯廷娜很有些雀跃地占据了驾驶员的位置,精致漂亮的脸蛋上跳跃着兴奋的神采。
车门门锁在路明非来到面前的时候自动弹开,路明非愣了一下,拉着卡扣开门在副驾驶坐下。
在这辆车上显然克里斯廷娜是说话算数的那一个,因为音响里是一首很有些腔调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克里斯廷娜正跟着调子低声哼唱,这姑娘粗着嗓子扮男声的时候并不让人觉得好笑,只是莫名有些淡淡的忧伤。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
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
路明非并不出声打搅女孩的歌声,他看到插槽里插着一支玻璃瓶的可乐,就用牙齿咬开了瓶盖,盯着窗外的风雪大口喝起来。
“我以前在夜深的时候会沿着伏尔加河开一辆兰博基尼兜风,车里就放这首歌,没人陪我我就把音响的声音调得最大,那些在河里休憩的黑天鹅们就扑棱着在水面奔跑着飞向河的上游……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经济就一直不怎么景气,莫斯科也没那么繁华,到了那时候路上的车和人就都很少了!”克里斯廷娜哼唱了一两分钟之后就操控着越野车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她的轻纱被解下来挂在后视镜上,像是被风吹起的雾,雾中女孩的眼睛闪闪发亮。
“你在夜里开快车不会有人管你,引擎轰得再响歌声再怎么响亮也响不过伏尔加河的潮声,风迎着面和伱扑击却只是让你心率飙升,那才是活着的感觉!”克里斯廷娜大声说,她低低地笑起来,“叩击你的胸膛,路明非,感受你的生命如此旺盛,真羡慕啊……”
她的尾音太低了,低得路明非都听不清克里斯廷娜在说什么,这小姑娘忽然止住了笑,单手握住方向盘,一脚猛地轰下了油门,路明非手中玻璃瓶里的可乐像是涨潮时的河面那样激荡起来,挂在后视镜上的轻纱则像是旗帜那样在烈风中猎猎作响!
这辆可能出自装备部之手的钢铁怪物吼叫着冲了出去,雪亮的大灯在细密的冰渣雪晶中射出锥形的光柱,轮毂疯狂转动着将一人多高的雪尘向两侧扬起飞溅,也不管此时越来越严峻的天气状态直直撞入厚厚的雪幕中。
“沿着这条公路一直向前,蛇岐八家的重型设备肯定是使用这条通道送进山里去的!”路明非喝完了可乐就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将玻璃瓶扔进呼啸的风雪中,阴冷的狂气流从外面灌进来,即使穿着厚实的作战服奇兰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