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咬住了须势理姬的身体,它奋力地挣扎起来,猩红色的鲜血像是喷泉一样渲染了整个红井。
周围的大地已经龟裂,裂纹蛛网般肆意蔓延,每一条缝隙中都渗出腥臭的红水,像鱼又像蛇的龙族亚种随着这些赤水流淌出来,它们张开上下颚,吐出匕首般的尖牙,贪婪地吮吸周围新鲜的空气。
世界的主人终于重临大地。
“赤鬼川既是神的藏骸之井,也是神的孵化场,低头看,那条龙已经死去了,神正在啃噬它的尸体。”路明非拍了拍斩首者的肩膀,探照灯从他们的身后打过来,落在红井的里面。
红井中发生的一切令人脊背发寒,水面上漂浮着鳞片上布满水银斑的诡异尸骸,龙摇摆着长长的脖子像是从水中探出的铜柱,它的头顶可以看到被路明非穿透的巨大伤势,口中无声地呼吼咆哮,赤金色的瞳孔如同刺眼的明灯。
但果然如路明非所说的那样,水的深处正被掀起巨大的波涛,隐约能见到一团苍白色的阴影在漩涡的中心升起,它每上浮一点,就吞噬掉须势理姬的一部分身体。
那条龙的大脑被损坏了,没有来得及恢复,所以感受不到痛苦,但那对巨烛般的黄金瞳茫然地望向井口灰黑色的天空,倒映出路明非的影子。
直升机旋翼掀起的旋风从天而降,龙的长颈正在被拖下水中,它停止了挣扎,像是被拖下地狱的鬼魂一样睁大死气沉沉的眼睛去看外面的世界。
沸腾的水面发出巨大的咕噜声,龙首消失在漩涡中,厚厚的一层肮脏泡沫迅速从四面八方填补了龙原本所占据的空间,那些泡沫是被数以百万计从赤鬼川中蒸出来的肺螺吐出的。
高温中这些原本生活在海中组成生态链基石的小动物被废水熬煮,蛋白质高温变性的气味升上几十米的半空,连斩首者这种身经百战曾在各种环境中执行任务的资深专员也觉得作呕。
路明非随手一刀,将身后巨大的地裂中跳出来的莹蓝色小鱼沿着脊骨切成两半。
这条小怪物像是一枚生物子弹那样摇摆着长尾想从背后钻进路明非的肌肤里,撕咬他的血肉。
“有扩散的趋势,我们可能需要这附近那些军队的援助了。”斩首者说,“藏骸之井中不能有任何活物出现在外界。”
斩首者转过身,走向距离这里最近的那一套尚能工作的起重机。
汞罐中的水银还没有完全释放,但刚才对那条次代种的实验已经证明这东西很难伤害到神。
但对那些丑陋的亚种们,汞依旧是剧毒。
路明非与这男人擦肩而过,他站在红井的边缘,阶梯在他的面前旋转着向下,大概十米深的位置是一处能够容纳一台重型坦克的平台。
他走下阶梯,每走一步,胸腔中心脏都如雷霆般轰鸣。
当即将彻底消失在井口的时候,路明非回头看向远处的山峦。
从刚才开始酒德麻衣就消失在队伍中,路明非知道她就在那座山里,架着填充了贤者之石子弹的枪,注视着红井的战况。
闪电划过天空的时候山的最高处有个窈窕的影子揭开雨披跳起来冲他挥手,那个影子有很长的腿和很细的腰。
铁青色的鳞片正在路明非的脸颊上缓缓扣合,让人想起潮流中随波摇摆的扇贝,扣合的时候发出的是金属锻造时重锤砸下的轰鸣。
轰鸣声里路明非扶住栏杆,他的视线越过一枚枚在空中切割交错的雕花青铜子弹,和女孩遥遥对上目光。
路明非的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笑,但他的面骨太坚硬了,坚硬得再也做不出多余的表情。
刚才的高温里耳机居然没有损坏,现在沙沙的声音在路明非的耳畔回响。
“喂喂,小白兔加油啊!”酒德麻衣的声音轻快得像是在唱歌,雨声雷声风声都是她的伴奏。
路明非一愣,忽而意识到酒德麻衣居然可以在这里使用无线电通讯。
他没有说话,因为龙血正被泵向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肌肉骨骼和身体组织都在发生变化,声带已经无法发出人类的声音了。
于是这男人只能远远地冲山上的那个女孩点头,随后那个魁梧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井口。
最后一眼的凝望中酒德麻衣呆住了,因为阴影中她似乎看到了有遮天蔽日的黑翼在那个孩子的身后舒展,那个背影如此狰狞,野兽的凶狂和黑暗的神威汇于一身。
轰隆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冰川开裂。
黑暗从两侧压过来,因为路明非的身后原本一直处在手洞开状态收在锁槽里、用钢铁和复合材料加固的井盖正缓缓地合拢。
那是厚度达到三十厘米的金属壁垒,神的战场上只有路明非能够踏足。
如果他赢了,学院就打开这道门为他欢呼。
如果他输了,近地轨道上名为“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天基动能武器就会向红井发射被融入了言灵.莱茵的天谴。
红井中巨浪起落,四壁投下刺眼的灯光,泛着白沫的水面上巨大的阴影摇摆着升起。
路明非看不到的红井上方,由他引起的元素乱流轰然溃散,破碎的墨色卷云在狂暴的雨声里崩塌开来,其中有如龙蛇游弋的紫色闪电在迸发。
七宗罪的匣子折扇般在路明非的面前摊开,他将色欲和妒忌插回属于它们自己的凹槽,随后双手握住最后一把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