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源稚生对源稚女所说,他原本的目的地应该是在那座被日本人视作神山的富士山。
随着八岐大蛇的归来,一同降临东京的绝非那场席卷城市的海啸也绝非那些正汇聚在东京湾磨牙吮血的异种。
蛇歧八家自古以来一直守护的尼伯龙根夜之食原已经被打开了,按照家族的典籍记载尼伯龙根的大门会出现在富士山的山顶,彼时那座沉寂了许久的火山会爆发出灭世的威严。
在尼伯龙根与现实世界彻底融合之前那座死人国度中独特的气象会随着向外潮涌的气流一起被带到东京的上空。
祖先们把自己关在地狱已经太长时间了,数百上千年来蛇歧八家一代又一代人在死去之前循着血脉的呼唤走进那座死人的国度,用自己的生命为封印的节点,将夜之食原一点点埋进虚幻的更深处。
可今天受到神的号召,那座埋藏了神国也埋藏了神殿的尼伯龙根正在被唤醒,死去的祖先们也将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仇恨回到这个世界。
他们的怨念甚至能够凝水成冰,数不胜数的元素潮汐在东京的上空汇聚形成恐怖的寒流。
在迅速降低的气温中源稚生和源稚女从口鼻中喷吐出的气流都变成白色的汽,他们凝视对方那双熔铁般燃烧着的眼睛,也沉默地倾听身边这可怜傀儡的自述。
制造影武者的技术并不完善,被培育出来的“混血种”拥有不完整的精神,他们或许能够被赋予强大的力量,但身体却像是狂奔向地狱的列车那样一天比一天糟糕,器官的衰竭和细胞的代谢速度都要远远超过通过正常妊娠生育的混血种。
过去的蛇崎八家曾委托岩流研究所进行过高效而价格低廉的克隆体培育,克隆对象从几位家主到各支部成员几乎囊括整个血统序列中的所有阶层,但最终都因其短暂的寿命和完全不符“低廉”这一要求的高昂造价,以及低得令人发指的成功率而宣告失败。
基因技术逐渐发达的现代,卡塞尔学院也绝对做过类似的尝试和努力,但从1996年7月5日第一只克隆羊诞生于英国爱丁堡市罗斯林研究所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四年的时间,混血种社会的战争依旧停留在相对原始的精英对战,而没有出现狂潮般的S级混血种克隆体大军用人海战术摧毁一个又一个纯血龙类的聚集点,其实就已经可以判断密党在这件事情上做出的尝试应该也已经宣告失败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被弗里德里希控制的傀儡是什么时候开始掌控蛇歧八家的,他没有理由不知道自己身为克隆人必将迎来的可悲命运。
“所以哥哥,这次你还是来杀我的吗?”源稚女用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去撕扯脸上坚硬的外骨骼,那些仿佛闪烁着金属银光的苍白色骨质层被连着血肉一起撕下。
可炽热的龙血只在一瞬间就修复了源稚女被留在脸上的伤痕,那个魔鬼的面孔,从源稚生的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白得近乎剔透的精致面容,熔铁般的黄金瞳也在一瞬间熄灭,转而化作女孩般怯懦的眼神。
只是一秒钟的时间这男孩胸腔中暴跳如雷的心脏忽而就沉寂下来了,龙血在冷却,全身暴突虬结的肌肉也缓缓归于平静,鳞片和利爪都收回体内,龙化之后高大如超级战士的身体一点点缩小,最终成了那个山中少年的模样,锁骨伶仃,脚踝纤细,赤裸着,全身上下都如女孩般柔和。
他用手臂抹了抹脸,仰着头露出清水般的微笑。
源稚生坚硬如石刻的表情破碎了,他持剑的利爪微微颤抖。
可风间琉璃握住刀刃迎着刀锋撞了上去。
两把刀同时突入这男孩的肋骨缝隙,但强大的止血系统和自愈功能都在此刻失效了,像是他身体里身为龙的那一部分彻底放弃了这个孩子。
“我并非你的弟弟源稚女,而是在仇恨和愤怒中诞生的魔鬼,他们都叫我风间琉璃。”他说,用某种介乎于不屑和嘲讽的眼神去看源稚生的眼睛。
源稚生愣了一下,橘政宗也露出吃惊的表情
“双重人格?”橘政宗沉声说。
“是。”源稚女的胸膛滴着血,痛苦席卷全身,可他还是微笑,死死盯着源稚生的眼睛,像是在享受那种愕然和藏在眼底的惊慌,
“哥哥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在山中学校的体育场里裹着同一张棉被就着掉了漆的皮座椅睡觉,山里的冬天太冷了,据说以前有人被冻死在外面,我们很害怕挨冻,就蜷缩着抱紧对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是,我还记得从荒废的地下里偷了那些被遗弃的桌椅,点燃了之后用来取暖,第二天那间学校的校长就每一个班每一个班的骂所有人,因为他不知道是谁做了那件事。”源稚生说,“后来他还是知道了,因为你把那件事情分享给了一个你当时很喜欢的女孩,可她不喜欢你,所以告发了你。”
“是哥哥你告诉校长说那些桌椅其实是你烧掉的,帮我顶掉了锅。”源稚女笑了笑。
“魔鬼的人格也会记得这些事情吗?”
“我调查过了,那时候村子里发生的事情是以前的王将做的,他用某种能力催眠了我,当然他不信任任何人,所以也催眠了猛鬼众的很多人。这种情况直到邦达列夫上校在猛鬼众当中顶替了他的位置我才得以明晰,因为那种能力的主人死去了,所以被催眠的人渐渐变得清醒过来……况且我们魔鬼也并非没有心和灵魂的怪物。”风间琉璃说,“其实所有身体里流淌着皇血的怪胎都和魔鬼没有什么两样,世界上没有哪里是我们应该立足的角落,皇走到何处就给何处带来灾难。”
“因为他们一直追寻的神在我们的基因中留下了诅咒。”源稚生的眼皮跳了跳,但好在藏于外骨骼之下所以没有被发现,他说,“只要皇血没有传承下去,这份诅咒就会断绝。”
“所以你真的是来杀我的?”
“你的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者的血。”
“哥哥你不也是一样吗?”
“是啊,到了今天我也成为了和你一样的鬼,那份血清的毒侵入了我的心脏,我就要死了。”源稚生轻声说,他的手上缓缓用力,两把尖刀一点点刺入源稚女的胸膛。
两个人久久的对视,黑色的瞳孔与赤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对方的模样。
“我原以为我们之间会有一场两败俱伤的搏杀。”源稚生说。
“不用了,你其实是来求死的,死在我的手里或者死在夜之食原的门口。”源稚女微笑。
他已经开始失血了,脸色变得苍白。
“我答应了那个孩子要为他复仇,可如今到了这一步所谓复仇也不过是空无的口号。杀死你反而让你得到了解脱。”源稚女张开双臂放弃了反抗,他往前一步,随着刀剑入体的声音蜘蛛切与童子切同时贯穿他的胸膛。
接着,源稚生就觉得自己被一具温软的身体拥抱住了。
他伸手接住失力的源稚女,眼角不受控制地流下大滴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