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山贺思索了一下,全身都放松了,看向对面老人那张即使变得很有些油腻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候英俊模样的脸。
他按住深红色的木柄,将那把名为鬼丸国纲的斩鬼名刀微微出鞘,龙吟般的厉声响彻四周。
“您请继续。”他说,并为上杉越重新斟满清酒。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你也是家族中的老人了,我为什么从权力的高位上逃离你应该很清楚。”
“是,据说是因为您的母亲……”
“很长时间家族的战报中那些被剿灭的中国人在我看来都只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直到那个名字出现在名单中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战争究竟是怎么样的东西。”上杉越把犬山贺为自己斟满的清酒倒进嘴里,
这多少年来把自己伪装成一条从暴雨中狼狈逃回的流浪狗的老狮子忽然在脸上出现了狰狞的表情,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深处渗出薄薄的一层金色,“我最开始只是为我的妈妈而愧疚,可后来我越来越老也见到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都是旁边那所大学的学生,我就想那时候我应该害死了很多这样的学生吧,那种没日没夜的愧疚和羞耻让我不能去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得不像条狗一样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这些年我杀了很多人,家族中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意外,那都是我的手笔,因为很多年前就是他们欺骗了我在那份文件上签了字,蛇岐八家才终于能介入战争为家族的延续掠夺更多的土地。”
犬山贺全身一震。
近几十年来他们确实损失了数量庞大的老人和那些老人的直系子嗣,他们的死状都极凄惨,被人一刀断喉。
源稚生和源稚生之前的橘政宗一直以为那是恶鬼们的杰作,可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人在发了疯似的复仇、
“我做了很多,可总觉不足,所以才一直在这里守卫那座时刻窥伺人间的诸恶之界,那才是我的使命,我想如果天堂里有我妈妈的位置,那她一定很欣慰我的选择。”上杉越起身收拾碗筷,把巨大的扩口面碗和长筷一起丢进水槽里,然后俯身捡那一捆刀剑,全部背在身后,随手解掉头上的毛巾,身上拉面师傅的衣服也随风而落,那下面居然是黑夜般的长风衣,风衣下面则是如昂热那般名唤诸界之暴怒的刺青,虬结的肌肉在干枯的肌肉下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刺青中的夜叉和猛虎便好似活过来了一样。
犬山贺肃穆起来,他用带着些敬畏的眼神去仰望那个男人,只觉得这几十年的懦弱和卑微都被上杉越抛掉了,回到这片战场上的是威严赫赫的黑道至尊。
“我们的客人就快要忍不住了,阿贺,握紧你手中的刀吧,时隔多年我们再次并肩作战。”上杉越自肩上拔刀,那只手班驳而青筋暴起,风衣在此刻招展如猎猎的战旗。
犬山贺深吸口气,鬼丸国纲缓缓拔出。他拄着这把刀站起来,脸上露出笑容。
“能和您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他轻声说,屈指轻弹长刀的刀锋,鬼丸国纲发出金属的嗡鸣。
“没办法了,如果我们这时候逃跑的话大概这座城市都会被那些从地狱中爬回来的恶鬼们淹没吧?总要有人来做这些事情啊……话说回来其实我已经准备好明年就离开日本回到法国的,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回到一起很多年前我的妈妈待过的那家修道院,用余生来侍奉神,也许他会原谅我的罪过让我去到天堂也说不一定。”上杉越握刀的手腕微振,那把刀便已经划出冷冽的弧光斜指着地面,刀身上有自刀柄处向下蔓延的熔金色纹路。
“您已经离开家族了,阻击祖先并非您的责任。”犬山贺轻声说。
“其实是因为我其实见过那个你说起过的孩子了,他叫路明非对吗?有一次那小子带了女朋友在我这里吃拉面,还问了我一些奇怪的问题……他很强大,我想他会杀死那条怪物的,只要八岐大蛇死去了,夜之食原就会再次关闭,而这一次关闭它将直到崩溃也不重临。”上杉越的声音越来越低,另一只手也缓缓按住腰际的刀柄,
“那孩子速度够快的话我们兴许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