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红井。
2010年11月23日19:05。
有龙胆徽记标识的黑色雷克萨斯忽然亮起前灯,灯光刺破雨幕的瞬间,它经过改造后的引擎发出可怕的吼叫。像是潜伏多时的狮虎忽然绷紧全身的肌肉,血雨腥风随着猛兽的吼叫扑面而来。
接着一只蹬着45码Ferragomo手工定制鳄鱼皮鞋的超级大脚踹开这台只有真正的富人能玩得动的大玩具的驾驶座车门,黑色长风衣搭黑西装的魁梧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双腿分立站在血腥味冲天的泥泞,丝毫不顾及那双被擦得锃亮的皮鞋上溅了成串的泥点,西裤的裤腿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这家伙打着巨大的黑伞,嘴里叼着点燃的香烟,另一只手上则拎着黑色刀鞘的长刀,长刀上系着玄色点缀白羽的乌鸦铁片,铁片在风里互相碰撞,像是某种好听的小乐器在轻盈地演奏。
他一言不发走到仰面躺在积水中的源稚女的身边,居高临下地俯瞰那张和日本黑道大家长几乎难以分辨差异的脸。
说来奇怪,在来到这里之前他的心里都被仇恨所充斥,甚至早已经想好了哪怕遭到少主的责罚也要为挚友复仇。可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心中的愤怒和仇恨忽然就像是黄沙垒起来的高城一样在潮水里缓慢崩塌了。
因为那个人真的长着一张青涩稚嫩的、像是源稚生更年轻很多岁时的脸,连低垂眼睑的
“ちくしょう。”几秒钟后男人从齿缝中吐出一个词,那个词在汉语里的意思是畜牲。
被点燃的烟头一明一暗的照亮他那张就算放在黑帮头子里也算得上狰狞的脸,脸上疤痕丛生,淡金色的瞳孔里憎恶和愤怒不加掩饰的溢出来。
随后男人吐掉烟卷,用脚尖碾碎已经被淋湿熄灭的烟头,将长刀连着刀鞘一起掼入地面仅用一只手就拎起身体僵硬的源稚女将他扛在肩上。
雷克萨斯的后备箱被打开,源稚女死狗般被丢进去,巨大的遮雨棚张开在他们头顶。
男人从后座取出银色的金属箱子,从里面找到血袋和输血用的设备,以及一个塑料托盘,托盘上放置着两针溶剂,都装载在结构相对复杂的注射器中,其中一针似乎是透明的,注射器表面的标签上勉强可见写着“adrenaline”,那是一针肾上腺素。
而另一针溶剂则是某种血清,淡红色,带着些微微的粉。
“说真的我连中学都没念完,临时学了些急救措施,如果还是死掉了的话就当是你作恶多端的惩罚吧。”男人说,
“乌鸦以前让我叫你稚女少爷,可我想要是你有少主一半的正义也不会堕落成恶鬼吧?有些事情明大义的人能放下,我这种卑鄙的小人却永远刻骨铭心啊。”
他用力拍了拍源稚女苍白的脸颊,这男孩似乎已经死掉了,全身的肌肉都僵硬,骨头的关节也无法拧动。
夜叉也觉得源稚女确实是死掉了,可是在出发之前源稚生把他叫到身边说我只信任你,我会告诉所有人说会把你留在源氏重工看管辉夜姬的主机,但你得带上东西开车去神奈川,记得红井吗,在那附近找到风间琉璃,用你带的那些东西把他救回来。
他粗暴地撕开源稚女身上那件被龙化时全身突出的骨刺和鳞片撕碎的云中绝剑姬的华服,华服上沾了巨大的血渍,暴雨也冲刷不掉。
里衬的衣襟下是男孩肋骨分明的胸膛,因为失血过多,源稚女的皮肤呈现出死人般的苍白。
夜叉果然在这男孩的左胸下方看见了一道已经彻底发黑的贯穿伤,造成这种伤害的应该是一把绝佳的利刃,如果是源稚生做的,那么他手中一定握着名家的杰作。
蜘蛛山中凶拔夜伏,刀名,蜘蛛切。
夜叉和乌鸦一样追随在源稚生的身边已经很多年,他看到过那个男人用蜘蛛切和童子切杀死过不下许多堕落的恶鬼,被童子切斩中的鬼会被一分为二,而被蜘蛛切斩中的鬼会被刀刃上用古老的炼金术淬过的剧毒折磨。
但源稚女的伤口上并没有毒性发作的痕迹,这意味着源稚生在用蜘蛛切贯穿自己的弟弟时并没有激发出这把斩鬼之刃刀锋上的炼金矩阵。
随后夜叉像是只毛茸茸的狗熊那样将自己的脸贴在原稚女的胸膛。
群山间呼啸的狂风和倾盆而下仿佛永远不会终结的暴雨在夜叉的耳中远去了,这个男人的眉头凶狠地拧着,手臂上青筋暴起。
可惜源稚女的胸腔中死寂得像是一座大理石的雕塑,没有血液流动的声音、每天心脏搏动的声音、也没有长尾无意识蠕动的声音。
他真的死去了。
不。
夜叉忽然睁开眼睛,瞳孔里暗淡的金色辉光摇曳起来,如风中残烛。
他听到了空无的、像是从漏气的风箱中传出来的哨声。那是从源稚女的心脏位置传出来的。
源稚生大概早就和风间琉璃通过某种方式达成了共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终结那个二十年前就降临在日本的恶魔。
如果是其他人大概不会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但夜叉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