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租界,化名余蓝的徐天家里。
面对张安平突然的到访,赋闲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徐天并没有惊讶,而是淡然的将张安平请到了书房,为张安平倒了茶水后,便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张安平静静的喝着茶,一杯又一杯以后,他突然说:
“我来这么久了,直到现在来找你,你怨恨我吗?”
徐天摇头。
张安平自嘲笑道:“你本就是不想卷入是非的性子,是我一次次算计你,最终让你卷入了这场残酷的战争中,现在无事一身轻,对否?”
徐天依然摇头,但却做出了回答:
“没有人能在这场战争中独善其身。”
张安平闻言叹了口气,又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他突然道:
“你是共党吗?”
徐天没有露出丝毫的异样,只是深深的看着张安平,许久后,他摇头做出了否定。
张安平笑了,但紧接着追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王天风,你可能是共党?”
张安平来上海以后,老王就“扇了他一记要命的耳光”。
老王说:徐天的丈人田鲁宁是地下党、徐天的夫人田丹是地下党,徐天是不是地下党?
张安平用一副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方式回敬了老王的“耳光”,但当晚他就让柴莹立刻安插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王天风查到田丹和田鲁宁的身份。
张安平交待的事柴莹不可能大意,但令人愕然的是无论柴莹怎么查,也没有查到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柴莹的调查没有结果,收到消息的张安平目光便放到了徐天的身上,一个让他自己都愕然的猜想出现在了脑海中:
这件事是徐天通过某种手段告诉王天风的!
徐天还是没有表情,但他的一抹释然却被张安平敏锐的感知到了。
他轻声说:“我想知道我会怎么样?”
张安平闻言闭上了眼睛,久久都没有出声。
过去,他以为徐天是板上钉钉要加入组织的。
他对组织本来就有好感,且夫人还是自己人,而且徐天还有自己的思想,不是那种冷漠至极的性子。
尤其是徐天已经确定了夫人和丈人身份的情况下,出手掩盖过这一切。
同时,徐天已经跟地下党的同志见过面,且多次暗暗伸出援手帮助过——这一切让张安平本能的将徐天视作了自己人。
但张安平并没有操之过急,而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他千算万算,唯独没有想到徐天竟然会这样做!
但随着徐天的这句反问,张安平突然意识到了徐天为什么会这样做了。
在中国的传统教育中,或者说中国人的骨子里,就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理念。
徐天尽管留学过日本,但这种理念他一样有。
而在他的眼中,张安平是什么人?
大特务?
不仅仅这么简单!
是张安平将他带入了这个行当,但也是张安平对他给予了百分百的信任。
上海站站长,上校军衔——这些,都是张安平对他信任的表现。
且在徐天的眼中,那边很好,但这边……也不差。
有张安平这样的人在努力的缝缝补补,有无数的人为了国家而抛头颅洒热血。
他是这边的一员,他有值得托付的战友,有对他深信不疑、委以重任的上峰。
那他该如何做?
能如何做?!
继续这样混沌不清的身份?
他选择了另一个方式,隐晦的自曝身份,等待最终的结果。
当然,张安平也确信徐天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人。
他肯定给田丹和田鲁宁找好了后路,一旦张安平要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事,徐天一定会将人在张安平的眼皮子底下送走——而他自己则会直面来自张安平的怒火。
死间计划!
徐天一定是察觉到了王天风手里操盘的计划,所以才借此终于一了纠结。
对徐天来说,最差的结果,无非是成为了死间计划的弃子,如此他也不会再受心理的折磨,也算是报答了张安平对他的情意!
彻底想明白这点后,张安平有种将徐天拎起来暴打的冲动。
尽管徐天有这样的纠结、做出这样的抉择,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张安平自己,可徐天这样“捣乱”的行为,如果不是自己反应灵敏,说不得会将自己给坑死!
砰
张安平愤怒的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想怎么样?”
张安平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徐天!”
“我没有怀疑过你,即便是我知道了你夫人的身份、知道了你丈人的身份,我也没有怀疑过你!”
“我甚至容忍了他们的存在!”
“可你……想怎么样?”
张安平的质问让徐天闭上了双眼。
果然如此!
上海站的每一个人,包括徐天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对张安平有难以形容的信仰。
如果天现在要塌了,他们每一个人都相信,他们的长官会有办法!
按理说这种情绪不会出现在像徐天这种极其聪明的人身上,但在张安平的手下越久,却越会如此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