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隆浩在良一的追捕下藏了数个月,而他也准备继续藏下去,他这种胆怯的人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暴露在良一这种危险至极的人物面前的,最好到良一死的时候他们都不曾真正面对面站在一起过。
“所以卑劣者往往都有卑劣者的通行证啊,我的朋友。”白石隆浩说,“倒是蛮可惜我到最后都没有让你旁边那个女孩爬上我的床。”
“以后也不会有机会的。”良一说。
语毕,他就看见左侧不远处的门口有一颗银色的圆形物体从外面飞了进来,啪一下撞在了墙壁上弹射到了屋子的正中央。
91式手雷弹,在漆黑的外表镶嵌满了密密麻麻的钢珠,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屋子中间,在半秒后这些钢珠会把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炸成筛子。
良一的手从大腿侧的匕首上放下了,他其实根本不用去细看什么东西飞了进来,因为就如白石隆浩所说的一样,在追查两个月后他几乎能猜到这个男人的所有行事方式了,而对方自然也摸清了他的性格和为人处世,所以才会在选择扑杀时每每对他造成致命的创伤。
他眼眸中黄金瞳荡漾起了金色,早已经酝酿好的言灵瞬间张开,随着他扑滚的动作包裹住了远处墙角一直尖叫哀嚎的瘦高男孩和疲软无力的京川舞,手雷在瞬间起爆,银色的钢珠弹射向四面八方像是漆黑夜里漫射的流星,劲射而出打穿了一切障碍物,但碰到“无尘之地”的领域时却在无声间被拦下了,就像男人一直以来无言的执着一样。
在墙壁外安全的地方,听着钢珠漫射的狂乱声浪白石隆浩冷笑出了声音,他跟大久保良一这种男人打过交道,自然知道这种人无论是濒死还是只剩下一口气,他都不能放下警惕,因为事实证明这些靠信念活下去的人总是会在最后一刻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无尘之地’是一个极为消耗体力的言灵,在一天的时间内良一释放了整整三次,第一次阻挡下了丢入屋内的震撼弹,第二次则是卫生间的手雷,第三次则是推开了SAT特警的禁锢。就算是了解‘无尘之地’这个言灵的人都不会认为在重伤的情况下,一个精疲力尽的混血种还能撑开这个领域,但良一还是做到了,保护下了自己和身旁的两个无辜者。
他摔落在地,最后一次无尘之地结束,他的体力彻底抽干了,身上的鲜血也开始大范围地流出,染红了整个衣衫和身体,侧趴在房间内唯一完好的地方。在身边京川舞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感受到他有些微弱的脉搏,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看着他。
在大厅里有力而愉快的脚步声逐渐靠拢,鬣狗马上就要来收获他新鲜的腐尸了,地上的猎人血流满地垂死挣扎。
地上的大久保良一单手按住地面想要爬起来,但下一刻后脑勺就被一只脚重重地踩下去了,整张脸砸在地上,抬不起头也看不见踩住自己脑袋的那个男人的脸。
“别站起来,就这么趴着挺好。”走进狼藉一片的室内白石隆浩踩住了良一的头,挥手驱散了屋内爆炸后留下的淡淡烟雾说道。
京川舞想伸手拨开男人的脚,男人却一脚踹开了她的手臂,另一边那个瘦高的高中生完全没有反抗的心思,鸵鸟一样缩在墙角一直低声求饶着,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把身后的霰弹枪提在手中单手上膛然后瞄准了地上良一的后心,戏谑地说,“现在谁又被像老鼠一样踩死在地上呢?”
在他的手指放在扳机上准备抠下的瞬间,良一的身上忽然震动了起来,这让他下意识抬起了枪口后退了一步皱了皱眉,低头看向了震动的来源——良一的口袋。
他顿了一下弯腰从良一口袋里摸出了一部震动的手机,手机上黏着鲜血,他摁开屏幕发现是一个未知号码打来的电话。
他想了想,直接挂断了,又发现通话记录里之前这个电话也打来过一次,良一没有接,现在又打来一次他又拒接了...这倒也是无所谓的细枝末节。
他耸了耸肩抬起枪口抵住良一就要抠下扳机...但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在他手中震动不断,这让他忍不住抬起了头有些郁闷地看向了手机...他很想先一枪毙掉这个垂死的男人,但他总感觉这种猎物反杀猎人的时刻庄重一些,而不是在他开枪的时候还有一通未接电话一直响。
还是那个未知号码,这次他终于忍不住按下了接通键放在耳边说,“这里是大久保良一,请问找哪位?”
电话那头在安静数秒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或者说是男孩,声音很年轻,富有年轻人别有的磁性,十分礼貌地对他说,“你不是大久保良一,我认识他的,他的声音跟你不一样。”
“是的,我不是大久保良一,他现在正在我的脚下,马上就要被我一枪毙掉了,你是他的同事吗?如果是的话他大概可能今天和以后都不能陪你出去吃宵夜了。”白石隆浩低头看着脚下的男人遗憾地说道。
“请问你是哪位?”电话那头的男孩顿了一下问。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名字了。”白石隆浩懒散地说,他忽然有些不后悔接这个电话了,在昏暗的房间内,脚踩着血泊中的男人,窗口外是温黄的街灯和沉默高耸的大楼,在电话中他作为胜利者跟失败者的同僚闲聊着,这种场面瞬间让他拥有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我知道了,你是白石隆浩。”男孩忽然像是明白什么似的说,“档案上说你是一个性格卑劣怯懦的人,不报名字倒也是蛮符合你的身份的。”
“...档案?”白石隆浩微微眯眼,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表情不再悠闲了,嘴角的笑意逐渐抹平。
“我们这些负责正式追捕的猎人都会有详细的档案,里面记载了你们这些罪犯的很多事情,可能良一那里的情报不太充分才会吃了你的亏吧。”男孩那边响起了纸张翻动的声响和气流的声音,似乎是在边打电话边翻什么东西,“你的言灵是‘鬼魂’?这种言灵怎么能让良一吃亏?你对他身边的无辜者动手,诱使他多次释放言灵过度消耗体力了吗?”
“在回答你这些问题之前,请问一下我该怎么称呼你...继即将死在我枪口下的猎人之后的新的追捕者?”白石隆浩冷笑着反问。
“本部卡塞尔学院,S级专员,林年,编号052044S,以及你说错了一件事。”男孩散漫地说,“我不是来追捕你的,其实听见良一在负责你的事情时我还挺放心他能帮我搞定你的,毕竟现在我算在半度假,昨天才在黑门市场吃了海鲜大排档,吃得很爽价格也不贵,原本今天晚上去通天阁拍照的,但源家家主一个电话就麻烦让我过来帮忙了,要不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我真想回他一句神经病,但我现在还是得强行上工...蛮闹心的,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白石隆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这个男孩的话了,拿着手机沉默着,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电话那边的男孩应该就是切尔诺贝利监狱,那个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地方派来的猎犬了,比起蛇岐八家的专员,这个男孩才应该算是最棘手的猎人...可现在这个猎人怎么看起来有些消极怠工的样子?
如果一开始追捕他的就是这个男孩而不是大久保良一的话,那现在他岂不是还在爽快地狩猎美女,而不是在这里拿着霰弹枪踩着一个浑身是血濒死的臭男人?
“对了,白石隆浩,问你个问题。”电话那头男孩又说,“我之前听执行局那边提到了你给一个未成年女孩灌了东西,东西是哪里来的?凭你的话应该还搞不到‘骨、血、角’一类对于硬通货。”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白石隆浩冷冷地说。
“再让我猜猜...猛鬼众?你能把良一折腾成这样,猛鬼众应该功不可没吧?”
白石隆浩眉头已经皱得不能再皱了,他莫名感觉这个男孩麻烦了起来,每次说话都刀子似的直接切中红心,让他无话辩解。
“那我大概就得留你个活口了,听你的话来讲良一好像也没死的样子,我也不用切了你脑袋祭奠他了。”男孩话语里带着一丝笑意。
“能做得到的话试试看啊,我想在手机里聆听我开枪送你的朋友上天的感觉应该也蛮不错的吧?”白石隆浩说。
“说实话,在一分钟前你这么做,我的确没办法。”
电话那头男孩又顿了一下,从这一句话开始语气从刚才的松散忽然转为了平静,白石隆浩甚至在里面久违地听到了“冷厉”感,像是之前那副散漫尽数都是男孩的伪装。
“但现在的话不一定了,你能在这栋大楼里找到良一应该是依靠着某种定位装置吧?让我猜猜,你把定位系统放在了那个跟你过过夜的女孩身上了?”男孩淡淡地说道。
白石隆浩陡然扭头看向四周,可楼层中依旧黑暗一片,除了高瘦男孩和京川舞以外看不见其他可疑人物的身影,“你在吓我?”
“我只是想说,你应该清楚一个道理,那就是你会放定位系统,未必然我们不会放。”男孩冷笑,“你现在拿着的手机就是我们的定位导航。”
白石隆浩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黑得有些可怕,而手机那头男孩又说,“我之前听见你说你正踩着我朋友的头,现在你能不能把脚从我朋友的头上挪开?我不喜欢这样。”
“不能。”
“你确定么。”
“...不然呢?”
“不然...”
白石隆浩没等对面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在知道了自己被定为后他已经不准备在这里待下去了,只想快点解决烂摊子后躲起来。他抬枪指向了大久保良一的后心...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这么做了,而这一次他也不会再抬起霰弹枪了,他直接抠下了扳机送这个男人一程。
但就在他按下扳机的瞬间,什么都没发生。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再按动了一次扳机,还是没有枪响声,再准备第三次按动扳机时他才兀然发现并不是霰弹枪哑火了,而是他手中拿着的家伙只剩下了独独一个枪柄。
一把刀线如水,纹如秋菊的长刀插在了他身旁的墙壁上,轻轻震动的刀刃上折射着他惊疑不定的脸,而在地上的血泊中没了枪把手的霰弹枪静静地躺在那里,断口处毫无毛茬整齐干净。
噪作的螺旋桨掀起狂风划过了大楼的顶端,白石隆浩骤然扭头过去,剧烈的白光从上往下打在了楼层的窗台上照亮了楼层里的每个人。
飞过大楼的是一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上面漆着某种艳丽的像是家徽似的徽章,在穿越楼顶下降急停后盘旋在大楼远处离楼层有数十米高度的高空处。
白石隆浩还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在他身后五米外的窗台上一个重物轰然落地了,他扭头过去就看见阿帕奇直升机的白灯照射下,在窗台上一个半蹲着的男孩缓缓站了起来,黑色的风衣缓缓落下贴近内里写着“我爱大阪”的彩绘T恤...看起来这个男孩还真在大阪度过假,因为白石隆浩是认得这件衬衫的,大部分都在心斋桥的免税商店售卖,当地人专宰游客的产品,能大大方方地穿着这身衣服出门的外国人在本地人眼中都是人傻钱多的二愣子...只是为什么这玩意儿会出现在这个男孩身上?
男孩在窗台上站直了,踩着床沿背对着大阪的夜晚霓虹满目的城市,阿帕奇的白灯将他从头到尾都照亮了,露出了那张英俊好看得让白石隆浩都发愣的脸。
他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室内和地上的京川舞和角落的男孩,视线最后停留在了血泊中被踩住脑袋的大久保良一的身上,确定了男人还有生命体征后,抬头盯住了白石隆浩。
白石隆浩骤然往后仰头,在对方的视线看自己时,他简直像是被一座山峰拍在了脸上,猛地剧烈收缩自己的面部,眼睛像是针扎一样剧痛,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那火山壁上流淌而下的岩浆般的赤金色。
白石隆浩忽然就想起了似乎之前大久保良一说他自己只是一个小卒子,真正能令他坠入噩梦深渊的怪物还另有其人...这句话好像不是开玩笑的...?
“你刚才电话里不是问我不然怎么样吗?”他眯了眯那赤金色的黄金瞳,踩着窗台居高临下地看着屋内深处的男人说,“...你不把脚移开的话,我就亲自来帮你把脚移开,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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