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家里的外卖卡片有这么厚吗?”女人抬起手指比了一下厚度。
“一半。”老唐挠了挠眉毛说。
“是这个厚度的一半,还是这个厚度只有正确答案的一半?”女人眯眼。
“...好吧,好吧,你赢了,医生,见鬼的《微表情学》。”老唐挠眉毛的动作改挠头了,纳闷地盯着天花板说,“我难道真的挺孤单的?”
“如果你不孤单的话就不会做那些噩梦了。”女人在笔记本上记着一些东西,“这三天你失眠所以没有做噩梦,那三天前呢?又梦到了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好的转变。”
“还是...噩梦。”老唐顿了一下说。
“燃烧的火焰,嘈杂的人影,哄闹的吵闹声,男人、小孩以及巨大的青铜立柱。”女人翻动桌上的笔记本,有关罗纳德·唐的以往病例记录说,“这些梦境已经困扰你足足三个月了,每一次入睡都是同样的梦境,在梦境中你感觉自己很害怕,很恐慌,但又无法表现出来,所以造成了巨大的心理负担。”
躺在沙发上的老唐沉默不语,女人继续说,“在上一次我们聊天时,你提到过,比起害怕和恐慌,更让你难受的是在噩梦中的悲伤,就像是有某种开关被打开,促使着你忍不住地想要痛哭流涕,世界毁灭一样的情绪无时无刻地压迫着你的大脑,即使你的意识是清楚的,也无法摆脱那种令人恶心的悲伤感。”
“所以医生你能确诊这是抑郁症了吗?如果是的话,我就麻利地去开药,我问了我的几个朋友,他们都有渠道能给我搞到抑郁症的特效药。”老唐叹了口气有些萎靡不振。
“是不是抑郁症还很难说,你的症状真的很罕见,在我看来还处于一个心理学上的未病阶段,也就是所谓的‘心理亚健康’还未到达‘病变’的过程。”女人说,“你提到过,每一次噩梦,你对那些梦境都会更清晰一些,从最开始模糊的旁观者,逐渐到第一人称的亲身体验者,你能渐渐感受到火焰的温度,那些嘈杂咒骂声的只言片语,甚至看清密集人影愤怒的嘴脸...那么直到今天,这个梦境真实到什么程度了?”
“感觉像是在看5D电影...医生你这是在依靠我做噩梦的实景体验感来以此判断我心理疾病的轻重吗?”老唐看着天花板愣愣地说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女人说,“你曾经跟我说过,在梦里你的身边永远都有着另一个身影陪伴着你,但在梦境结束时他往往都以离别的形式和你分开,所以噩梦清醒时你才会那么悲痛欲绝,撕心裂肺。”
“悲痛欲绝,撕心裂肺这么小言的词还是别用来形容我了吧...你用痛哭流涕,涕泗横流来形容我感觉会更贴切一点...”老唐精准地找到自己的定位。
“你的梦境已经真实到你可以在梦醒的三天后依旧记得细节了,最初你只能给我描述一些模糊的画面,这是一件好事,这代表着你的潜意识也已经逐渐重视起这件事了。”女人微微点头安慰道。
老唐心想其实不仅是画面细节,我还记得在梦里的一些对白台词呢,只是说出来显得有些太中二了,他一直没好意思跟这位美女医生讲。
“罗纳德先生你每一次噩梦结束你都会情绪崩溃,随着时间推移,梦境越是清晰,你的惊惧和情绪崩溃的烈度也会随之推移。如果是在以前,我很难确定你的心里郁结究竟在什么地方,但随着你对梦境的越发了解,我现在大概也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在困扰着你了。”女人轻声说道。
“在你的梦里,每次噩梦惊醒时分都在于你跟你身边的那个身影,也就是梦境主人公的‘弟弟’分别的时刻,离别让你感到悲伤,孤独让你感到不安,或许梦境里的那个‘弟弟’就是你真正的病因。”
“可我没有弟弟,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老唐摇头。
“梦境总是有指代意义的,在梦里你的‘弟弟’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孩,在现实里他或许存在的模样和形式与梦境天差地别。”女人说,“你害怕的并不是这个男孩的存在与否,你害怕的只是在这个男孩离开后孤身一人的孤独罢了。”
“但我真的...从小就是一个人啊。”老唐有些不理解,“如果我一个人惯了,怎么会忽然害怕自己再变成...一个人?”
他这句话说得自己都有些绕,总觉得喉咙里哽了什么东西想要脱口而出,大脑深处盘踞郁结的黑色漩涡缓缓旋转...在他为之有些发呆神往时,忽然清脆的响指声把他惊醒了,就像清泉在脑海里释开,冰凉的感觉让他的理智重回高峰,扭头看向了微笑看着他的女人。
“罗纳德先生,有考虑过买一只猫吗?”
“猫?”老唐脑袋没转过来。
“心理学认为,动物可以是孤独者最好的陪伴,它们或许无法像人一样陪你说话,但在你独处一个安静的空间时,一个弱小可怜的活物需要你去照顾,责任感就会让你暂时忘记你的孤独。”女人缓缓说道。
老唐说这个我懂,每次任务跑完累得半死后自己都会忘记电脑里下的好片子,这叫操劳压过了**,现在替换一下噩梦和猫,这就是准备让他用责任感压过孤独?
感觉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你的病症在我分阶段性的治疗观察看来也的确终于达到了‘病变’的过程,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不仅仅只是谈话了,而是治疗。”女人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准备在里面拿些什么东西出来。
“可是林医生,这不是我的最后一次疗程了吗?”老唐纳闷地说道,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忽然警觉,“你不会想忽悠我再办几次疗程吧...你这里的治疗费可是贵得咬人啊!”
“哪里的话,我承诺过,三个月的心理治疗,如果患者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那我会全额退款不收分毫,这一次是最后一次疗程,虽然我们谈话的时间并不长,那是因为接下来主要的治疗手段要从‘话疗’变成实际的药物治疗了。”
女人将一个金属盒子摆放在了桌上,在从沙发上坐起的老唐的注视下轻轻拉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根老唐并不陌生的胰岛素无针注射器,他看过以前一位合作过的猎人在吃饭前打过这个玩意儿,听说只有糖尿病的人才会用上这东西,而在注射器旁还真有排放整齐的安瓿(装注射剂用的密封的小玻璃瓶,用药时将瓶颈处弄破),里面装着醇红色的液体。
“这些不会是胰岛素吧?”老唐很自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