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落到了粗糙的石面上溅碎,无数瓣不规则的细小水珠砸在凹凸的石痕里快速地填平一切纹路。
就微观的角度来看,这一滴水像是创世最初的洪水,填平了地面上一切的沟壑,狂乱的水流在充满阈值之后依旧汹涌撞击,发出龙一样的吼叫,接天连地。
可就宏观下来看,昏暗黎明前,诺顿馆二楼的一处阳台上,栏杆上挂着的昨夜的一滴雨,受着重力与微风的影响,突破了张力,滴落到了阳台的地面,发出了微不足道的“嗒”的一声。
“嗒”的一声,水声清脆。
林年从睡眠中醒了过来,在昏暗中睁开了眼睛。
被子和身体摩挲的细微动静里,林年从床上坐了起来,安静的房间里没有光源,一切都混混沌沌的,遮光布与隔音玻璃将这个房间打造成了一个伪密闭的静室,空气也不甚流通,有些闷热气闭。
路明非之前进过林年的房间睡过一觉(他的房间偶遇装修),一觉睡醒喝连三大杯水不够,想随手开个灯手都差点捅进电门了,对此他的评价是睡这里不如去睡停尸间,好歹停尸间会凉快许多。
林年在床上坐了大概十秒,伸手从枕头边上连接着充电线的手机拿了起来,拔掉充电接口屏幕自动亮起,屏保上自己当初和姐姐在仕兰中学门口石碑前的合照顶上,时间从5:29跳到了5:30,白色的悬浮闹铃界面跳出,在响起那首“Promise(Past lives)”之前就将闹铃关闭了。
2011年8月12日,周五,多云转晴。
林年把手机放在了枕头上,扯开了凉被,强烈的铁锈气息冲击鼻腔,那是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如果路明非在场大概会不要命的槽一句林年经期出血量真特么海量,可有脑子的人在看见那张几乎被稠黑血红浸满的床单后都不会觉得这是经量失调,因为就算是血崩的孕妇都没法从身体里挤出这么多鲜血几乎将整张床给淹没。
淡红色的蒸汽在林年坐起的上半身上徐徐升起,在昏暗中他全裸的身体上细密的剑盾形绒毛如是磁性流体受到磁极引导流水般成片地滚动,大量的血痂被剑鳞刺破剥落到了床上。整个过程持续了半分钟。
在怪异惊悚的‘自洁’过程后,林年赤裸着下了床,没有开灯,瞳孔底部略微亮起微光,借着黄金瞳的微光,出众的微光视觉可以无视房间中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
他绕开了茶几、桌椅等障碍物走进了浴室,掰开了花洒的开关,大量的冷水从头顶落下,水声从浴室传出充斥满了安静的房间。
顷刻后,花洒被关闭,只穿着牛仔裤下装的林年赤脚走出了浴室,房间的地面铺着大量的羊毛毯,倒也不必担心到处都留下水痕。
他走到了床边重新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的芝加哥时间是凌晨5:40,他醒来时是5:30整,这代表着他昨晚睡了整整六个半小时。这算是突破了他近一年来最长的睡眠时间。
最难得的是他昨晚没有做梦,但却是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这六个半小时每一分每一秒的流动,那些时间就像水流一样在他的感官中流过,在黑暗和无意识之间,他任由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被洗礼,就像小溪中的砂石被一遍又一遍冲洗感觉,只留下光滑湿润的石壁。
他放下手机,走到了窗边拉开了窗帘和内层的银色遮光布,黎明之前昼夜难分时特有的沉蓝天光落进屋内。拉开了厚重的隔音窗,鼻腔内立刻就涌入了一股清新冰冷的湿润气息,那是黎明前卡塞尔学院中那沁人心脾的雨后湿冷。
林年看向尚且昏暗,但已有天明征兆的世界,整个学院都处在暗蓝色的帷幕里,能看见远处树林见的古堡中亮有几盏灯,大概是彻夜难眠的教授或者哪些勤奋的学生还在熬夜苦读。
他在无声中轻轻吸气,没有刻意地去深呼吸,可大量的冷空气已经随着绵长的气流涌入了他的肺部,他似乎在将昨晚那整场的夜雨抽进自己的肺部,被扰动的雨后的空气也迫不及待地冲刷着他身上未完全擦干净的水痕,随着一同流入房间的还有学院的树林中植物拂动,鸟雀啄羽鸣叫的大量生气。
林年停止了换气,伸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片刻后他大概明白了什么,沉默地撤回视线,看向了自己略微抬起到面前的右手手臂,他缓慢地翻动着手臂的内侧和外侧,就像在观察什么新的东西,第一次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