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什么,他忘记了。
脸长什么样,他也忘记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就算是做梦,也不能看到他的脸。
他父亲光看身材似乎是什么吃苦耐劳的正经人。实际上,截然相反,他的父亲喜欢赌马,有再多的钱也能一下子花光,还是个小白脸。
“伏黑”这个姓氏是津美纪生母的姓氏,他的生父入赘到伏黑家,他才变成了“伏黑惠”。
伏黑惠对自己的父亲不喜欢也不讨厌,硬要说对他的感觉,就是陌生。
所以才记不住名字也记不住脸。
他的生父出生在御三家的“禅院家”,也是五条悟之后告诉他的。
他也不关心。
脸上挂着雪花黑白点的男人,语气慵懒对伏黑惠说了一句话:“有狗啊。”
伏黑惠蹲下身,摸着白色玉犬的脑袋,迟钝地点了一下头。
既然是梦,不是发生在现实世界中的事,随便应付一下就可以了吧。
血缘相联的父子之间对话,显得有些疏离。
“是十种影法术啊。”
“嗯。”
“你想做家主吗?”
“嗯?”
这句话也来得太突然了。
什么家主?
是说五条悟的事吗?据说五条悟注定会成为咒术界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家主。
“你将来有机会成为禅院家的家主。”他一顿,“我跟那边说好了,等……”
男人似乎觉得无趣,又自发不说话了。
“不要,没兴趣。”伏黑惠毫不犹豫回答他,“你要的话让给你好了。”
男人笑了一下,“臭小鬼。”
但他没有生气。
伏黑惠身边白色的玉犬亲昵的蹭了蹭他的颈窝。
梦中伏黑家的场景瞬间变化。像是被人点了消融键一样,他自己没有动,身处的环境换了一个地方。
出现在新环境里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开朗的女人。
她蹲下身子,对伏黑惠温柔的张开双臂,“小惠,到妈妈这里来。”
在女人对面的伏黑惠一动不动。
他有点困惑的歪了歪头。
他对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印象。
她不是津美纪的生母,也就是说,这个女人不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
那她是谁?
是自己的生母吗?不知道。
他对自己生母没有一点印象,自己的父亲完全没和自己提过生母的事情。
他认为自己父亲应该是不喜欢自己的。要不然不会跟他话说的很少,也很少提过去的事情。
他再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眼睛是跟他一样像是翠柏的碧绿色,头发也跟自己一样四处乱翘。
但还是没有印象。
真的是自己生母吗?那为什么会一点记忆也没有?
“臭小鬼。”跟刚刚一样的男声出现,但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没像刚刚一样死气沉沉。
刚刚才见到的身材高大男人此时穿着休闲夹克走过来,语气嫌弃,“不要理他,天天臭着一张脸。”
“没有啊,小惠这叫保持自我,很可爱。”女人笑得眼睛眯起,“我跟甚尔你刚认识的时候,你不也是这样吗?”
男人不服气,声音扬起,“我比他好多了吧!”
说完,他低头看伏黑惠,下巴一抬,“你说对吧?”
伏黑惠怔住了。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但……他的脸不是像刚刚那样有黑白点的雪花覆盖着,而是清清楚楚看到了脸。
他父亲的脸十分清俊,眼睛眉毛鼻子十分优越,组合在一起整体也不显得太满,像是千辛万苦得到的建模脸,总之是一张很受女人欢迎的脸。他父亲脸上唯一有瑕疵的地方,是有道细长的疤,从上到下贯穿嘴角。但却又不显得可怖,在他清俊的脸上,就像是有人专门追求的特色,有人喜欢点痣,有人喜欢纹身,他这道疤反而变成特立独行的加分点。
怪不得之后能做小白脸。
和禅院甚尔十分相像的伏黑惠想道。
比起第一段夹在虚幻和现实的假象,现在场景发生的事都是完全的虚幻。
父亲和母亲打打闹闹,母亲会为了父亲抢了一颗章鱼小丸子嘟嘴生气,父亲表面不在意,实际上目光一直没忍住往她的方向瞟,回家之后又默不作声卖力的打扫卫生来别扭的示好。
总之,和他记忆中的父亲完全不一样。
伏黑惠对这段虚幻的梦境没什么想法。
明明是在自己亲生父母身边,他没办法有一点共情,只是很冷漠看这里发生的一切。
在虚幻的梦境里,他反而更喜欢不可能出现在身边的玉犬。
梦中的禅院甚尔与他关系表面看起来似乎也不怎么好。
“他的性格太差了,没救了。”
“是吗?甚尔当初可比小惠差多了,完全写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
“啧。”禅院甚尔不大喜欢提以前的事。他觉得人生只能分成两部分,在遇到老婆之前的人生都是白活的,或许他出生就是为了遇见老婆吧。
“当初为什么要取‘惠’这个名字,不是很像女孩子的名字吗?”
在摸着玉犬的伏黑惠听到这里,内心帮生母答道:因为他可能不记得我是男是女了。
所以就随便的取了一个跟女孩子一样的名字。
“是‘恩惠’的‘惠’。”禅院甚尔说,“因为我只擅长记女孩子的名字。”
他话音刚落,这段梦境又跟按了消融笔一样开始扭曲。
这次,伏黑惠连身边的玉犬也摸不到了。
梦里之前虚幻的美好瞬间消失,连空气也变得阴冷起来。深入骨髓的寒意从指尖开始慢慢渗透到全身,连血液也觉得冰冷。
生母在生下他之后不久就去世了。原本浪子回头的禅院甚尔又回到以前自甘堕落的生活,赌马喝酒,活过一天是一天,像是活在垃圾堆里一样。
有天,他只是不经意瞥了一眼年幼的伏黑惠方向。
他喝了一口酒。
没多久,他再婚了,入赘伏黑家,变成伏黑甚尔。
但是堕落的生活没有结束,反而变本加厉,他经常不在家里,经常会出去消失个十天半个月才回来。
直到有次他消失的太久,津美纪的生母明白伏黑甚尔这个男人应该不会回到这个家里。
于是,她也消失了。
原本就分崩离析的伏黑家只剩下两个小学生。
伏黑津美纪明明只是大了一岁,觉得自己是姐姐,自发承担起照顾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伏黑惠的责任。
她翻出家里的存折,每天算电费水费以及伙食费,这种大人才应该担心的事她趴在榻榻米上掰着手指算。她还怕自己算不好,算完一遍,再列出算式重新算一遍,因为不能出错。
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挣钱,也没人敢雇佣他们,于是他们只能每天看到存折上面的数字越来越少。
然后,有天津美纪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他说:“我们可以用公园的水,公园的水是免费的。”
很久以前,津美纪的生母喜欢一边吃饭一边用手机摆在前面看电影,两个小孩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也会在边上一起看。
其中一部电影就是在讲单亲母亲突然抛下自己孩子消失,在城市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孩子们努力求生的故事。
拿公园的水也是其中的一个片段。
伏黑惠还没说什么,津美纪突然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挤出,“对不起,我好像说了很夸张的话。我们其实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环境越发阴冷,心中的意识越加清醒。
这才是现实。
然后,这场梦在最低谷的时候结束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好躺在床上。
四周的空气干净清爽,蓬松的被子盖在身上也让人不自觉神经放松。房间里的阳光也似乎要比在以前慷慨,明亮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