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芾拿出来的是从历代的书籍中找出来的关于晒盐技术的记载,实际上,晒盐法并不是稀奇的东西,起码唐朝的地理志上就有着晒盐的记载,只是唐朝之后,连年战乱之后,宋朝也没能真正一统中原,那会儿因为土地兼并严重,宋朝不得不将大量的失去了土地的流民编入厢军,另外就是为了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好养活更多的人口,因此,晒盐这种需要人力物力相对比较少的技术自然不会被重视,尤其,那会儿同样也是私盐横行,加上青盐的大量流入,对于海盐大家也不是很重视。等到后来就更别提了,总之,晒盐的技术往往就是昙花一现,或者说变成了煎盐法的前置,先通过盐田得到初步的盐卤,然后再进行进一步的加工。甚至,因为宋末连年战乱的问题,盐田都荒废掉了,后来就恢复到了比较原始的煎盐法。横竖耗费的是盐户的人力物力,盐商们也没这个动力去改进技术。
但是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制盐肥的是那些盐商还有跟那些在上一层利益链上的人,底层的盐户被如今的盐政坑得不要不要的,比起继续做盐户,只怕他们宁可卖身给大户做奴婢!因为盐户在那些人眼里,那真的是奴婢都不如,完全就是消耗品。所以,解放出一批盐户并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盐户本来就集中在沿海一带,沿海那边,各种短工长工多得很,起码几十年内不用担心生计的问题。
柳芾将他跟风瑜一起整理出来的关于晒盐的记载跟几个人说了一下,然后又指着后头画出来的简易的图纸说道:“晒盐法说破了其实很简单,开挖盐田,涨潮的时候纳入海水,用堤坝拦住,注入到盐田之中暴晒,最后也就能够得到粗盐了,用水车,筒车之类的提水,其实很快的,这样也能省掉大量的人工和柴火,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建造盐田会花费一些力气,后来也需要维护,但是,相比较起来,这个成本起码要降低七成甚至更多,市面上,私盐的价格再低,也不会比平价时候的官盐低七成吧!”
张安远看着图纸,再看看摘录出来的各个古籍上头的记载,神情很是纳闷,这样成本低又简单的办法,怎么就那么容易失传了呢!一边贾赦却是看到了其中的好处,真要是改了盐法,如今那些盐商只怕都要换一遍,哪怕这个盐法改了,但是,盐利就算是低一点,也不会低到哪儿去。贾赦虽说是个纨绔,但是,他也是去过庄子上的,贾家的饮食,虽说相对来说肥腻一些,但是比起庄户人家来说,可是清淡得多了,越是重体力劳动的人,越是吃得咸,像是贾家这边,庄子上起码庄头是不缺盐吃的,但是下面的佃户就未必了。贾赦虽说在许多人眼里不学无术,但是基本的供求关系他还是能想明白的,只要盐价降低,那么,之前吃不起盐,只能是少买盐的人,也就舍得多买一些了,所以,若是自个能在这里头插一脚,那肯定能赚钱啊!
贾赦原本是不操心钱财问题的,但是,前些日子张氏跟贾赦说了一件事,那就是,史氏管家的时候,刻意给贾政两口子提供方便,贾政三wubu时地要买什么字画,还要在外头请客吃饭,都是从公中拿钱,张氏叫人留意了一下,光是贾政,一年下来,这些支出起码是两万两银子,贾家一年到头,靠着庄子铺子,加起来才总共多少收益,贾政一个人就几乎花了个七七八八,何况还有正常的支出呢!虽说公中还存了不少钱,但是也架不住这般花销。贾赦很怀疑史氏跟贾政串通一气,琢磨着贾政以后肯定继承不了家产,所以如今就可劲从公中捞钱,偏偏史氏是长辈,家里也没分家,真要是为了这个事闹开,还不定史氏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因此,贾赦也只能是找着理由一样从公中拿钱,贾政支多少,他起码也要支这么多,史氏虽说不满,但是,却也怕贾赦将事情闹大,只能捏着鼻子ren了。但是,贾赦也知道,如今弄下来这个烂摊子,将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他也一直琢磨着,看看能不能增加一条财源,如今这会儿心里头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徒景辰沉吟了一番,然后将册子拿了过来,然后说道:“此事孤不敢擅专,还得跟父皇说一声才行!”
乾元帝如今其实心气早就不如年轻时候了,他本身就是个太平皇帝,除了刚登基那几年因为根基不稳,所以低调了几年,实际上他一直过得很顺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也没多少雄心壮志,除非是威胁到皇权,否则的话,对于那些可变可不变的东西,乾元帝是没什么改变的动力的。
因此,徒景辰专门写了个折子,又将册子拿给乾元帝看,乾元帝虽说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却也怕因为这个导致江南那边生变,因此颇有些踌躇不定。
徒景辰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作为一个儿子,一般情况下,那真的是将自家父亲视作是高山一般,乾元帝又还有个皇帝的身份,所以,徒景辰以前是真的觉得乾元帝各种英明神武,但是这些年下来,徒景辰早就意识到,自家父皇其实就是个凡人,而且因为本身身份的问题,还有着比正常人更多的毛病。好色好享受什么的也就算了,毕竟,都当皇帝了,如今也算是盛世,硬逼着皇帝艰苦朴素,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徒景辰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毕竟,他认识的人里头,大多数在这两方面都差不多。徒景辰在乎的是,乾元帝实际上更看重权术,而不会想着这件事对于朝廷有什么好处,只要影响到皇权,那么,你再好的建议,对他来说,也不会采纳。另外就是,这些年来,乾元帝不像是当年那样杀伐决断了,他已经开始追求身后名。所以,他变得心慈手软起来!像是盐政的事情,按照徒景辰的想法,撸掉甄应嘉,起码也该给甄应嘉一个教训,再砍掉一批官员,如此也就能吓住那些盐商,让他们配合,结果呢,明知道这里头一大堆的猫腻,乾元帝却也睁只眼闭只眼,这些年下来,盐政上流失的盐税已经超过了两千多万两,这还是往少里算的,按理来说,这么大的亏空,就算不杀得人头滚滚,起码也要抄个几十家吧,结果除了以贩卖私盐的罪名,弄掉两个明显是替罪羔羊的小盐商之外,这事居然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如今瞧着乾元帝对于这个有着明显好处的晒盐法不置可否的样子,或者说,乾元帝只想要拖下去,等着徒景辰将来自个去做,因此,徒景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道:“父皇若是觉得此事不妥,不如先找个地方试一试?”
乾元帝摇了摇头,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江南盐政牵扯到许多盐商。他们虽说只是商人,但是真要是闹腾起来,江南说不得就要生乱,到时候想要平定,可就要费许多手脚!朝廷如今缺钱,哪里能随意大动干戈!”
徒景辰见乾元帝这般言语,便知道起码近期他是不会改变主意了,顿时有些失落起来,不过面上还是恳切地说道:“父皇高瞻远瞩,儿子却是太过急功近利了!”
听到徒景辰这般说,乾元帝顿时有些得意,他摆了摆手,说道:“你啊,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独当一面啊!”
徒景辰心中更是叹息起来,自己都三十出头的人了,东宫这些年来又添了几个儿女,自家大儿子再有两年都差不多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结果在乾元帝那里,自己还算是年轻!
不过,徒景辰这些年来,别的也就罢了,这个ren耐的功夫,却是愈发长进了,毕竟,上头有个愈发看重皇权的亲爹,下面还有一帮兄弟对自己的位置虎视眈眈,自己还得被那些大臣用放大镜挑剔,要他做一个他们眼中合格的太子,不ren,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徒景辰现在很能理解杨广当年的作为,毕竟,他从年少的时候就要伪装自己,一直装到杨坚快死的时候,结果差点就因为一时疏忽,导致差点就栽了跟头,也亏得杨坚很快就死了,但是也正因为如此,野史上便要说他弑父。所以,徒景辰必须要接受教训,不能让乾元帝对自己有什么不满,要不然,只要乾元帝的不满态度放出去,那么,不知道多少人就要扑上来群起而攻之。
因此,徒景辰笑嘻嘻地说道:“儿臣本来还年轻呢,有父皇掌舵,儿臣着什么急呢!”
“还不着急,父皇都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还能帮你撑几年呢?”乾元帝笑骂道。
徒景辰赶紧说道:“父皇且还年富力强着呢,儿子又是个粗疏的性子,父皇您不帮我看着,您能放心得下吗?”
乾元帝听着徒景辰说得诚心实意,心中也是熨帖,叹道:“你啊,就知道躲懒,回头再将朕的孙儿给带坏了!”
徒景辰故意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父皇您这话说的,儿子哪有父皇您经验丰富啊,那几个臭小子,就弄得儿子焦头烂额了,父皇您要是愿意接手,儿子这就全给您送过来!”
乾元帝心中一动,却是摆了摆手,说道:“胡说什么呢,当初朕对你何等耐心,你现在对自个儿子怎么就没了!罢了,回头叫旭儿到朕这边来,免得好好的孩子,被你带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