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智威披着外套,显得肩膀很宽,但脸长,整体比例像横竖嵌了两个长方体。他咧开嘴:“走了一个女的,来了一个男的。我这店也太旺了哈。”
陈戎扶了扶眼镜:“听说,你到处找我。”
史智威吊起他的左上唇:“知道我找你,你还敢送上门来,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陈戎向人来人往的街道望去一眼:“你敢吗?”
史智威大笑几声:“我是来这里开店,做的正经生意。你三更半夜跑来我的店,这叫寻衅滋事。满十八了没?要负法律责任的。”
“你通知那么多人来找我,而且是重金悬赏,不是很想跟我见面吗?”陈戎摘掉眼镜,抓住镜片,随意地放进裤袋。“怎么?我人到了,你不欢迎?”
“欢迎。”史智威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非常欢迎。”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之后,他给瘦子使了个眼色。
瘦子关上门,又按下了卷帘。这一次,卷帘触底,“嘟”一下停住了。
陈戎见到地上淡淡的影子,倏地转身,擒住了瘦子的手腕,往外一折。
“哎哎,痛……”瘦子手上的针管掉落,针尖戳到地面,弹了一下。
陈戎没什么表情:“你们的待客之道,至今没变。”
史智威抬眼。
瘦子喊:“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哎哎,放手……”
史智威吸吸鼻子:“来砸场子的啊?”
“对。”陈戎眉目冷然。
史智威拉过椅子:“坐。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和为贵。你是大学生了啊,真羡慕。我连高中也没有读完。”他用脚勾住椅子腿,移过去。
椅子的四只腿正好卡在一片瓷砖里。
陈戎放开了瘦子。
瘦子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肘,自动远离陈戎一米远。
陈戎坐了下来:“说吧,找我什么事?”
史智威坐在对面的椅子扶手,居高临下地说:“三年不见,人长高了,长大了。胆子也更大,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敢来。见到没?”他指指角落的铲子,“我用那家伙往你脸上一割,你这小白脸就毁了。”
陈戎冷漠地问:“你刚出来,又想进去吗?”
史智威的笑容卡了下:“你提醒我了。我在里面踩缝纫机,你却自由自在。”他走过来,低下身,和陈戎平视,“我讨我的债,你偏偏多管闲事,害我赔了三年青春进去。”他想来拍陈戎的肩。
陈戎一手挡住。
“但是啊,你说的有道理。”史智威收回了手:“我坚持我的原则,我就一放债的,只求财,不害命。我这里是装修现场,铲子锤头螺丝刀,样样齐全。我要弄死你,很简单。不过,杀人是低劣手段。我刚从监狱出来,不想再回去。”
陈戎眉峰上挑,目光充满奚落:“是吗?”
史智威左上唇越吊越上:“是啊。”
这时,旁边一直不说话的传单男把手里的遥控器按下。
椅子下的那片瓷砖,突然往下弹开。陈戎连人带椅就要摔进去。椅子砸到地上,发出“咚哒”的响声。他及时把手搭在洞口边缘,没来得及向上用力。瓷砖的机关即将合上。
他若不松手,就会被直接切断手臂。
史智威知道,陈戎会松手的。
三秒时间,瓷砖合上。这里像是不曾有外人来过。
史智威先是从鼻子里喷气,接着哈哈大笑:“这不是活该吗?”
瘦子这时才走近:“威哥,你真行啊。”
史智威向传单男伸手:“拿来。”
传单男把遥控器递过去。
史智威把玩着小小的长方块:“天意啊。我正发愁要怎么把他引到这里来,他自个儿找上门了。”
瘦子:“威哥,你相中这店铺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史智威摩挲着遥控器上小小的按钮:“我过去三年不是白熬的。知道人在监狱最怕什么吗?”
瘦子和传单男没进过监狱,只能摇头,等待有经验的史智威开口。
“怕被关禁闭。第一次去的时候,以为睡个觉就行。坐牢嘛,在哪不是坐。经历了就不是那回事。后来,我跟狱友交流了经验,才知道,这叫感官剥夺。”史智威转向传单男,“这底下的装修,全部按照我要求的吧?”
“是的,威哥。”传单男说,“四面墙、天花、地板,全刷黑漆。伸手不见五指。”
瘦子问:“这不就跟瞎子过日子差不多吗?”
“大不一样。瞎子没了视觉,还有其他感知。”史智威指指底下,“这里面,是我为感官剥夺专门设计的。那里失去了时间,失去了空间,只有无边的黑暗。感官先会放大,再锐减,最后封闭。人等于困在浑沌里,短时间就会崩溃,甚至迷失心性。”
传单男差点鼓掌:“这招比拳打脚踢都狠啊。要关多久啊?”
史智威看了眼时间:“到明天早上,有十二个小时。到时过来看一看。”
瘦子问:“威哥,这人迷失心性的话,会不会变成神经病啊?”
“是神经病就最好了啊。”史智威整了整瘦子的外套,浓黑的眉毛扭了扭,“摧残人的心智比摧残人的身体,前者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