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李筠进了厨房,不再说话。
倪燕归没有捕捉到脑海里的线索。
既然他们要聚餐,恐怕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
倪燕归没有沮丧,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被褥有陈戎的味道。不是烟草味。而是从前的那种淡淡的安逸。
游乐场玩了一轮,快乐无边。她一个人躲在这里没事干,索性缩进被子里,不一会儿睡了过去。
梦里突然出现了墙上的那一幅画。但有火卷起装饰画的一角。
她在梦中使劲用指甲抠自己的手掌,不疼的。她意识到这是做梦。她在梦中不停地告诉自己,要醒过来,要醒过来,不能沦陷在那一场火里。
大火抹去了那一幅装饰画,透明的色块渐渐烧成了灰烬。
倪燕归如愿地醒了过来。
枕头落下了她的一根掉发。长长的,弯弯的,附在素雅枕巾上。
她就这样望着,望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能想起当年的那场火。
她按了按枕头,坏笑了一声。如果陈戎妈妈要来查房,就会在枕头发现一根女人的长发。
她突然想起,去看李育星建筑展的那天。陈戎也是戴着眼镜的,他对他妈妈的态度就如同对待所有人一样,温润如玉。
倪燕归猛地坐了起来。陈戎面对自己妈妈的时候,也戴面具吗?
那个药物是治疗人格分裂的,但据倪燕归的观察,他的两种性格切换太随意了,不像是分裂。她叹口气,难怪她被骗得团团转。他这是炉火纯青的神演技了。
外面陈戎妈妈喊:“开饭啦。”
倪燕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饿了,不知什么时候,陈戎才有空给她喂食。她又躺了下去。
听到李筠说:“妈,你要不要先喝碗鸡汤?”
倪燕归又坐了起来。之前李筠话里的古怪,这时直白地暴露出来了——那也是李筠的妈妈?
倪燕归惊讶地望着门板,仿佛门板能给出答案。
门板紧闭,隔音一般。又传来陈戎妈妈的声音:“你们两姐弟平时在学校有没有互相关照?”
李筠笑:“当然有啊。”
从小到大的玩伴?倪燕归咬牙切齿。陈戎竟然还留了这么重要的关系没有坦白。她狠狠地捶了捶被子。完美地诠释了拳头打到棉花上。
她低声冲门板说:“陈戎,大骗子。”
但是,李筠姓李,陈戎姓陈。陈戎说起的总是他的妈妈,从来没有提过他的爸爸。
倪燕归隐约猜出什么。突然的,她想象里那个小人儿,更加可怜兮兮了。
突如其来的一刻,她明白了陈戎的隐瞒。每一个单亲家庭都有不可言说的原因,那是他的伤疤。
她靠在墙边坐着,双手抱起膝盖,把头枕在手上。她侧头向窗外。
那个别扭的小屁孩似乎藏有许多许多的秘密。
陈戎看看时间,一时半会母亲和姐姐都不会走。房间那个小可爱可能饿坏了。
他拿了一个小小的购物袋,装上几个法式小面包,说要回房拿东西。
他担心倪燕归大剌剌地在里面,先是开了一道缝,没看见人,才打开门。
倪燕归坐在窗台上。她很聪明,用窗帘掩了大半的身子。
陈戎关上门,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她跳了下来,朝他笑了笑。
他悄声地说:“我给你留了剩菜,等她们走了再端进来。“
她伸手,轻轻在他脸上拍了拍。
陈戎抓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掌心,然后又到了门边。
倪燕归躲回窗台。
他打开门出去了。
她撕开了法式小面包的包装纸,咬上一口。焦皮的下面,烤得松软。她几口吃完,填不饱肚子,但聊胜于无吧。吃完了小面包,她很期待他所说的剩菜。他的厨艺确实棒。
李筠不能在这里留太久,吃完饭,洗了碗,坐了一会,她就走了。
陈若妧说,小女儿明天才回来,她今晚在这里休息。她精神不大好,睡的时间比较早。她今天比较稳定,至少记得自己要吃药,她问:“药呢?”
陈戎走到茶几边,一眼就发现药盒被动过。他的强迫症逼着他把两个药盒齐边摆放。这时上面的那盒有些歪。
是倪燕归动了吗?
他把药给母亲,去端了热水。
“今天比较累,我先睡了。”陈若妧吃了药,进去房间,忽然说:“儿女双全,我知足了。”这话,更像是她说给自己听的。那些逝去的人,过去的事,注定无法挽回了。只能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