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个人原本想追上来,但重伤的村民急需救治。对方似乎大声朝她喊了些什么,声音沉重而焦灼,想要传达的无非是一些警告。
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体内的细胞躁动着,杰诺瓦在呼唤它的「孩子」。她听得见它的声音,所以她知道萨菲罗斯会去哪里。
尼布尔山上的魔晄炉。
……
展开双翼的钢铁雕塑挡住了蓝色的密封舱,萨菲罗斯抬起手,红色的电路如血管断裂,人形面具的眼角里漏出污油,折翼的雕塑被他扯开扔下平台,落入高浓度的魔晄发出一声腐蚀般的嗤响。
没了碍事的东西遮挡,后面的圆柱型密封舱显出面貌。银灰长发的女尸浸泡在蓝色的溶液里,流到体外的内脏如血色的珊瑚交织蔓延。她的头上戴着一个金属头盔,上面刻着尸体被神罗科学家挖掘出来的日期,以及他们赋予这个尸体的名字:
「杰诺瓦」
萨菲罗斯伫立在密封舱前,抬头望着里面的女尸。他的神情是如此专注,碧绿的瞳孔光彩流动,仿佛除了眼前之物再也看不见其他。
“母亲……我来见你了。”低沉的嗓音含着柔和的震动,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浸泡在溶液里的尸体,整个人仿佛陷在巨大的幸福感里。
“不要担心,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温柔到病态的声音在幽深的魔晄炉内回荡,附近的金属管道交错纵横,陈旧的设施散发着铁锈的味道。
脸上漾起近乎恍惚的微笑,萨菲罗斯缓缓张开手臂:“然后我们一起去约束之地吧,母亲。”
“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笑着说,“我们可以一起从人类手里夺回这个星球。”
萨菲罗斯倾听着回应,仿佛等着夸奖。丝绸般平滑的声音微微低沉下去。
“以母亲优秀的能力和知识,这个星球本来就是母亲的所属物。”
对着尸体自言自语的声音在荧光昏暗的魔晄炉里回荡。
“但是那些卑鄙的人类……”萨菲罗斯顿了一下,这才缓缓继续道,“那些一无是处的人类,从母亲的手里夺走了这一切。”
钢格栅板在脚下发出空洞冰冷的轻响,老旧的魔晄炉的内部又深又暗,绿色的荧光沿着墙壁向上攀爬,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身影,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厚重的金属门被一刀切开,门背后的平台下方是涌动的魔晄,和平台相连的管道如同桥梁,通向矗立在尽头的密封舱。
“但是不要悲伤,母亲。”萨菲罗斯温柔地说,“我会全部夺回来。”
他抬起手,仿佛想要隔着冰冷的玻璃抚摸那具女尸,将浸泡在蓝色溶液里的身影拥入怀中。他的神情充满渴望,似乎已经全然忘记自己的左手里还提着染血的长刀,也听不见陷落火海的村庄燃烧的悲鸣。
魔晄炉内部寂静冰冷,绿色的荧光渗入黑暗,朦胧似潮湿雨天寒冷的雾气。
“……母亲。”
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她曾经见过很多次。
在燃烧的废墟中,在晃动的车厢里,在阳光朦胧的窗边,在雪花纷飞的黑夜里。
当她注视着那个背影时,胸口总是会闷得难以呼吸,就像在陆地上溺水的人一样,心脏总是会被莫名的情绪束缚揪紧。
在仍是陌生人的时候,在两人相熟之后。在人群中的时候,不在人群中的时候。当天气很好,当天气不好。当他知道她在看着他的时候,当他不知道的时候——
那个已然疯掉的背影,她曾经注视过无数次。
对于以前来说过于遥远的距离,现在却不近不远刚刚好。
「……萨菲。」
「我可以喊你萨菲吗?」
他笑了一声:“和我一起去约束……”
“萨菲罗斯。”
前方的身影好像顿了顿。
萨菲罗斯放下手,朝她的方向微微转过身,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指还未滑下冰冷的玻璃,两人的目光并未交汇,也不会有交汇的机会。
他背后的密封舱突然炸裂时,世界好像静止了一瞬。
钢制玻璃哗然碎裂,蓝色的溶液飞散四溅。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所有动态细节都如同慢放。
漫天坠落的玻璃碎片荧光闪烁,密封舱里的女尸被无形的力量撑开挤爆,如同腐烂的果实膨胀破裂。污红的血雨和肉糜迸射而出,残肢碎块铺天盖地,混杂着蓝色的溶液如瀑布淋落。
绮丽而血腥的画面,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境的时间比现实缓慢,她体内的杰诺瓦细胞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尖啸,凄厉的声音屏蔽了现实崩塌的巨响,尖锐得如同淬了毒的长刀。
可怕的嘶鸣重叠在一起,简直让人头痛欲裂。萨菲罗斯的身影好像在那个瞬间弯了下去,手指紧紧攥入银色的长发。
她体内的寄生物疯狂挣扎起来,但她比它动作更快,哪怕它骤然如毒蛇抬头,闪电般地张开獠牙,她的意念先它一步抵达,她捏碎了杰诺瓦的本体,然后才感到了心脏被毁掉的剧痛。
「……我们是一体的。」
「就像我需要你一样,你也需要我。」
鲜血溢出嘴角,短促的笑声被喉咙里的血沫淹没。
身体如同断线的傀儡,一下子被抽去所有力气,她感觉自己朝旁边歪了一下,那点动作甚至称不上是踉跄,身体好像只是微微一晃,便已悄无声息地从平台上落了下去。
爆炸的余波震耳欲聋,世界反而安静下来,寂静得如同水底。
在漫天散落的血雨里,有很多东西随着她一起下落:闪闪发光的玻璃碎片,飞溅四散的蓝色溶液,被她撕扯成无数碎块的腐烂尸体,那些东西在缓慢得接近凝固的时间里在半空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