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晃开涟漪,细如勾着月光的蛛丝。
世界寂然无声,沉浸在某种初始的寂静之中。意识朦胧间,她感觉自己在随着水流漂浮,仿佛她正仰躺于水中,缓慢地朝着水底下沉。
活人落进生命之流,有魔晄中毒的风险。但如果是死人的话,身体会先溶解,随后意识也会消散,一个人会化作万千光点,融入生生不息巡行星球的精神能量。
上辈子她掉进生命之流时,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的状态,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身体后来怎么样了,反正估计都已经溶烂了。
模糊的意识时断时续,如同笼罩着一层迷雾,生命之流里存在太多的记忆和情感,她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直到她忽然感到有人将自己从水中捞了起来。
长发顺着水流向后散落,颈椎也跟着后折,那可能不是她的记忆,也有可能不是她的身体,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法动弹,意识仿佛完全和身体分离。那个人将她抱在怀里,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搂在自己胸口,像蛇一样缠得很紧。
如果她还能呼吸,这种抱法能有效让她断气。但她好像已经死了,所以后颈才需要对方托着,要不然松手就会折裂,脑袋说不定都会掉下去。
那个人将她破破烂烂的身体捧在怀里,确保四肢不会分离,体内的脏器不会流落在外。绕过她腰肢的手臂强壮而冰冷,给人的感觉就像绞住猎物的蟒蛇。
「……没事的。」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压抑着隐藏得很好的颤抖。
「会变回原样的。」搂着她的手臂微紧,好在她的内脏没有被挤出来,她也不需要呼吸,罪魁祸首低下头,用哄骗小孩子一般的语气说,「都会好起来的。」
他拢了拢她脑后的头发,动作很小心,仿佛也知道这个身体脆弱,他稍微使点力就能直接将她捏碎,稍微松开手她就会落回水中,散落成无数碎块。
那个怀抱冰冷又压抑,偏偏对她说话的声音又无比和缓,仿佛毒蛇收起獠牙,努力将毒液往回吞咽,缠住人的喉咙时伪装出无害的模样,但阴森危险的感觉却骗不了人。
「……不痛了。」
仿佛她正在他怀里哀嚎哭泣,颤抖哽咽——但事实是她什么都没说。她就像被困在这个身体里一样,莫名其妙的一段记忆如同囚牢,她有听觉有感知,却什么都不能做。
「以后都不会痛了。」
他捧起她的脸,她感到自己的颈椎向后微弯,一个轻柔的吻落到眼皮上,她不确定自己的眼球是否完好,几缕发丝柔软地扫过脸颊,冰冷得如同液化的月光。
她倒是想把脑袋往后仰,直接掉下来都没关系,只要能离那个病态的声音远一点。
但他很快就再次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搂压回怀里。
「再稍微等一下。」
那个温柔到诡异的声音说:
「我会把你找回来的。」
她以为他会说母亲,因为这个特殊的语调一般是留给他的外星亲属的。
「……利娅。」
在耳边响起的嗓音压抑而危险,偏偏又十分缠绵,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毒蛇爬过皮肤,简直让人汗毛倒竖。
她在那个瞬间睁开眼睛,忽然挣脱诡异的记忆回到现实。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她看见了一双绿色的眼睛。不是蛇一般的竖瞳,是温暖的翠绿色,盈着担忧的神色,自上而下地望着自己。
她缓慢开口:“……爱丽丝?”
“你终于醒了。”爱丽丝长舒一口气。她发现两人正待在米迪尔的废墟边缘,从地底涌出的生命之流形成了一片绿色的湖泊,不远处躺着克劳德和蒂法身影,两人也被捞了上来,其他人都在。
她在原地躺了许久,看着米迪尔群岛上方的天空。
“怎么了?”爱丽丝敏锐地问她,“在生命之流里发生了什么吗?”
出现在天空里的陨石是不祥的暗红色,仿佛烧得发烫的木炭裹挟着流火。
“……没什么。”
她平静地说:“水里有不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