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和其他动物的区别之一,在于社会意义上的人是后天培养的结果。
语言、知识、礼仪,这些东西并非与生俱来,不是携带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最直接的证据在于如果将年幼的孩子扔给野兽抚养,那个孩子以后也会变成野兽。
换句话说,人类并没有成为「人类」的本能,在一个孩子长大的过程中,如果没有他人教导礼仪知识,没有接受来自社会的熏陶,全凭本能行动的结果,最终很可能和野兽并无不同。
萨菲罗斯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和社会的脱节,来自于他在实验室里长大的经验。虽然在成长的过程中有和他人互动,这些互动都是以研究为目的,没有任何温情的含义。他是被人类科学家观察的对象,是他们倾注心血重点栽培的实验体,他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置身于人群,却又永远游离于人群之外。
萨菲罗斯是被人类带大的孩子,但又没有被当成人类对待。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萨菲罗斯是人类和外星生物的混血,他身上有种奇异的矛盾感,就和那双细长的竖瞳一样,似乎是某种与生俱来的特质。
“碰我。”
杀人的时候比久经沙场的成年人更加冷酷无情,现在又彰显出社会化不完全的孩子才会表现出来的直接。这个请求过于突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萨菲罗斯看了好一会儿。
萨菲罗斯没有眨眼,瞳孔细而狭长,漂亮的绿色让人联想到地底蕴含矿物的暗河,虹膜的纹理就像宇宙深处的星云,妖异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进入狩猎状态的猫科动物,可以在黑暗中长时间不眨眼。
好在萨菲罗斯目前是幼年形态,不是以后身高将近两米、体重两百多磅的成年体,他虽然压住了她的被子,但她还没有到无法动弹的程度。
她平静地扯过自己的被子,转过身。
“……距离天亮还有一定时间,你现在需要补觉。”
未成年人守夜,以后会长不高的。
“……”
萨菲罗斯声音很低:“为什么不行?”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执拗的视线,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无法静下心来。
“为什么不碰我?”萨菲罗斯僵硬道,“你不是允许爱丽丝抱你了吗?”
这些话他似乎已经憋了很久了,银发的少年声音紧绷,苍白的手指揪住床单。
“为什么我就不行?”
她不得不开口:“因为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加深羁绊,做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短暂的旅途很快就会结束,没有必要培养感情,为之后的分别增添困难。
她甚至开始考虑告诉萨菲罗斯他人类母亲的事,早点转移他的注意力——因为父亲太垃圾了,萨菲罗斯会有恋母情结并不奇怪——问题是她现在并不知道露克蕾西亚的所在地,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只会冒出更多问题,她目前最重要的目标是顺利抵达尼布尔海姆,她只需要考虑这一件事。
“睡吧。”她说。
她并没有睡着。
和她一同寄生在这个身体里的杰诺瓦,似乎并不满意她对待萨菲罗斯的方式。阴森森的外星生物在两人的意识海深处不断翻涌,像黑漆漆的章鱼一样扩张柔软的身体,卷曲的触手贴到两人之间的精神屏障上,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突破的缝隙。
那种东西当然不会存在,这次她将精神屏障建造得比前世还要牢靠,就像水族馆里的大型鱼缸一样,将外星生物的意识封在里面,任它怎么撞击玻璃都不为所动。
因为不能直接和她沟通,杰诺瓦传来的意念大多晦暗不清,如同电视屏幕的雪花噪点一样,充斥着奇怪的杂音。
如果硬要猜测的话,那些重复的精神信号大概是:
「……萨菲罗斯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