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随意扯来张椅子坐下,转头对东宫若疏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那你发现什么?”东宫若疏反问他道。
“苏鸿涛、还有他身边的一僧一道,僧人法号寂远,出自宝莲寺,道人则是阴曹巡察人间的判官,这两边人混在一起,苏鸿涛…很不简单。”
东宫若疏点了点头道:“你好厉害,我还没发现就被你发现完了。
陈易一阵无语,心底默默盘算起今夜所见。
原是随储意远赶赴一场晚宴,不过是场应付,顺带看看苏鸿涛是何等人物。
但如今理一理得到的信息,竟然收获颇丰。
苏鸿涛身边的一僧一道,一是宝莲寺寂远,二则是阎罗殿察查司判官,来路极大,这二人与苏鸿涛随行,想来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至于苏鸿涛堂堂一正二品地方大员,如何搭上这一僧一道的关系,那判官又何来的阎王诏令,背后又有何阴谋……
陈易无意去探究。
他无心厘清这湖广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更不必去明争暗斗,那些都不是他的事,他来,他走,就只管杀的事。
“你在想什么?”东宫若疏见他在想事,出声问道。
陈易抬眸扫了她一眼,随后道:“杀人的事。”
“怎么突然要杀人了?”
“我们不会在武昌府待很久,而湖广一带留着三成白莲教人,若让他们都到了江西去,白莲教乱只怕没有平息的一天。”陈易慢慢道:“杀人好解决问题,你杀了制造问题的人就行了。”
“哦,好没道德。”
“最有效的方法往往都没道德,我就是个过客,待得越久,就会越陷越深,就这样一走了之,都有百害而无一利。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对付苏鸿涛,他在制造问题,杀了他,就完事了。”陈易把龙眼的籽吐了出来。
“那谁在制造问题,你就杀谁?”东宫若疏顿了顿,忽地问道:“那你会杀我么?”
陈易一愣,忽而笑道:“你也知道你在制造问题啊。”
东宫若疏剥开了颗龙眼,递了过去道:“送你颗龙眼,不要杀我。”
她这话说得很没起伏,既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语调,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惊慌,反而显得格外真诚。
陈易想了想,还是接到手里,笑道:“对你来说,我可不是过客,怎么都不会跟你刀兵相向。”
这事上可不能唬这笨姑娘,她性情单纯,万一当真了就麻烦了…见东宫若疏直直盯着自己,陈易便笑着把龙眼丢到嘴里,这明月馆的蔬果水润十足,带着清甜,就是…..
“…怎么有点咸。”
“我没洗手。”
“……”
陈易深吸一气,自己动手又连剥了几颗龙眼,全都一口气丢到嘴里。
东宫若疏半点不对都看不出来,继续剥龙眼吃,这东虞南面气候温热,有许多她过去从没吃过的新奇水果,一个个都可甜了,跟西晋那边全然不同,本就食欲旺盛的笨姑娘完全停不下嘴,连指头上的汁水也吸吮了一遍。
东宫若疏嚼着甜滋的果肉,一滴汁水自嘴角滑落,往下一滴便落到脖颈下,滑入衣衫里,有点发痒,她伸出手自下而上地挠了挠,于是一颤一颤的。
这笨姑娘……陈易眼眸微敛,无奈地叹了口气,喜欢丰腴的是人之常情,他也喜欢,可这么久以来,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犯冲,自己跟胸大的都有点过节。
诸如小狐狸、闵宁、陆英则相处得还算不错,哪怕殷惟郢也都是不大不小刚刚好的。
如此说来,那好像小狐狸说得没错,还是胸小的比较好。
东宫若疏好一通大吃特吃,把果盆里的龙眼都吃个干净,满桌都是龙眼籽和苦黄色的皮,她拍拍掌后,顺便把手往地上头牌的胸衣上擦了擦。
“都没我大,还是头牌呢。”孩子气地说完,她伸了个懒腰,拉长了句“嗯”声道:“这里暖啊,比大厅都暖。”
陈易无奈而笑,东宫姑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这般性子,时而也因此容易惹出祸事来,不过她身上似有强运,哪怕真闯祸了,不仅最后平安无事,说不准还会因祸得福。
这厢房内宁静了一会,彼此没有半点声音,陈易算算时间,安静地等候半个时辰后储意远派人敲门。
以如今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储意远大抵是要杀了韩修,由此一不做二不休,把苏鸿涛直接逼上绝路,不敢再拖延白莲教转移之事。
而叫上自己一起,无非是可以把此事推到明暗神教头上,做个两手准备。
陈易不在乎韩修死还是不死,自己与这人并无交情可言,只管杀苏鸿涛,让他壮烈牺牲,死于白莲邪人之手。
正细细盘算时,
忽地,
屋外廊道响起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
“杀人了!刺客!有刺客!”
…………
大厅里兀然一静,原本鼎沸的喧哗像是平息的潮水,却在某个瞬间被利器割裂。那不是普通惊呼,而是肩膀被捅穿时的“嗬“声。
血沫飞溅出来。
小厮面目狰狞,匕首停在半空中,胡乱朝前挥舞,但都始终没能寸进一步,那电光火石间,原立苏鸿涛身旁的僧人骇然执筷出手,他这时把人一推,把整个人钉死在了墙壁上,
突如其来的刺杀让人始料不及,更何况是在宴席之上,待小厮痛苦的喘息声响起时,大厅上才惊起剧烈的声浪。
“杀人了!刺客!有刺客!”
整座明月馆才终于炸开恐慌的浪潮。
几乎与此同时,二楼栏杆轰然炸裂。
一黑衣刺客兀然冲出,手中单刀扫过之处,宫灯尽数迸裂。燃烧的灯油如流星火雨坠落,正巧淋在推倒的屏风上,大厅上顿时燃起大火,烟雾弥漫开来。
一派昏天黑地之中,涌动着无数人影,现场顿时大乱,撞碎屏风、踢翻火盆、推搡挤倒,炭火四溅胡乱飞舞,短短时间内已分不清谁是谁。
苏鸿涛正欲起身夺路而逃,耳畔掠过凉风,他猛地把头往下一低,嗖嗖几声,正看见三枚飞刀擦过发梢钉入柱子。
二楼摔下个血葫芦似的人,砸翻了吃剩的饭菜,菜肴混着血沫溅满一地。
苏鸿涛被身旁的道人拉起,他气喘吁吁,手无兵器,他只能夺门而出,忽然眼前雾气中闯出个剑客,三尺长剑直扑面前。
砰!
骇人的巨力撞在心口上,苏鸿涛身躯往后连退几步,道人赶忙扶住,接着把地上锅碗瓢盆踢向剑客,同时反手把苏鸿涛往身后一推。
苏鸿涛身形似皮球般飞了出去,寂远跃现身后,稳稳接住苏鸿涛,带他闯出厅堂。
待寂远带他跑远,站稳落地,他胆战心惊地捂住胸口,胸腔似风箱般激荡,衣衫下的护心镜都已经碎了,险些当时就命丧当场。
“谁…谁派来的刺客……”苏鸿涛猛地把头一抬,“韩修!一定是他,韩修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