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危难显忠良,自从雷文入狱,基本上都是维斯冬在各方奔波。
不说积累了多少威望,至少在鬣狗等人眼中,维斯冬还是有最基础的担当的。
维斯冬也知道他们两个人都没服气,低声道:“托尔说的没错,这里是王都,轮不到我们去背后嚼人家舌根子。”
“但托尔你也不全对,你以为兄长大人是什么人?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兄长大人能给庇勒笑脸,不是能忍,而是因为他知道,庇勒不过是一把刀子、一件工具罢了。”
“你们会和一件工具置气吗?”
鬣狗听闻,似有所悟,本来板着的脸露出了笑容。
而托尔则是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维斯冬,然后又马上低头。
如果庇勒只是一把刀子,那么真正的凶手不就是……
……
当马车在翡翠殿堂门口停下时,太阳已经落入了地平线。
雷文跳下马车走入大门,庇勒识趣地并没有跟进来。
说来也怪,虽然被关的这段时间吃吃不好、喝也喝不好,但真的获得了自由,雷文却没什么吃东西的欲望,疲惫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让人准备好洗澡水、新衣服,雷文将自己沉入了浴桶中。
温热水流漫过胸腹,让雷文被融融暖意包裹,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放松开来,就好像是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般舒适。
清甜的天使之泪流入喉咙,精神便越发舒缓。
这是个小憩的好时候。
但雷文却牢牢盯着窗外即将沉入大地、咸蛋黄般的半块太阳,不舍得让它离开自己的视野。
114天的不见天日,让他此刻对阳光无比留恋。
太阳渐渐消失,屋内魔法灯光亮起,虽然有些刺眼,但也能让雷文感觉到一种安宁。
直到手指指腹变得皱巴巴的,雷文才从浴桶中起身,用浴巾简单擦了擦身子,打开窗户、坐在床前,任由微冷的风将湿润的头发吹干。
但皮肤上又开始浸出汗水。
又开了一瓶天使之泪,雷文嘴对嘴灌下一大口,却还是压不住砰砰跳动的心脏。
“去他妈的……”
现在雷文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怕。
性命操于人手的感觉,实在是他妈糟糕透了。
但凡凯恩斯十六世真想杀了自己……
但凡不是莫伦佐弄巧成拙……
但凡拉克丝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少了任何一点,如今,他的脑袋恐怕都要挂在铭耐加尔城头!
王都,是不能再来了。
除非雷文能够保证,自己有随意进出的能力和自由。
受封之后,马上回家!
仰头将第二瓶天使之泪喝光,正要去开第三瓶,咚咚咚敲门声忽然想起。
烦躁感从雷文心中升起:
“我不是说了吗,今天晚上我要好好休息,谁都不见!”
敲门声消失了。
这一晚,雷文喝了六七瓶天使之泪,这才在疲惫和酒精双重作用下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太阳还挂在天边。
恍惚间,竟然睡了快20个小时!
咕噜噜……
肠胃蠕动如同雷鸣,一股饥饿的空虚感袭上心头,雷文随便抓起一身衣服穿好,准备去弄点吃的。
结果刚一开门,便看到有个人正跪在门口不远。
衣服皱皱巴巴,布满了鞋印和脏污,双手拄在地上,显得有点浮肿,谁都看得出来已经跪了很久。
听到开门声,这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苍老得至少有60岁的面孔。
雷文眉头一挑。
原来是老邻居、铁炉领的领主、昨天在法庭上指控雷文的证人之一,裘德拉男爵。
这才一天不见,怎么就老成这样子了?
让人……
怪解气的!
“雷……”许久未曾喝水,裘德拉嗓子不免有些干涩。
没等他说完,雷文就好像没看见一样,转身直奔大厅。
自从雷文入狱,翡翠殿堂的侍从就都换成了雷文自己人,文书官胡厦兼职着临时管家,知道雷文睡了许久,早已把食物准备好,只等雷文醒来。
这边雷文就位,胡厦一打响指:
“上菜!”
这一餐,可说是雷文这辈子吃过最爽的一餐了。
不管什么东西,都是来者不拒,肉、面包、海鲜饭,各种各样的美食只要端到雷文面前,就会被立即消灭一空。
偏偏进食的动作还非常优雅。
看得一旁汇报工作的胡厦目瞪口呆,都忘了说话了!
“说你的。”雷文瞥了他一眼,将一根香肠塞进嘴里嚼烂吞下:
“老戈登可不会像你这样一惊一乍。”
“是,吾主!”胡厦继续开始了汇报。
大体内容,就是雷文入狱后维斯冬多方活动花掉的经费细则,以及这段时间以来雄鹰领那边的变化。
雷文眉头一皱:“等等,上一条消息,说清楚些。”
胡厦吞了口唾沫,道:“……西蒙骑士,于1202年1月5日,不知所踪。”
“西蒙失踪了?”雷文放下手中餐叉,用餐布擦了擦嘴:“后续还有消息吗?”
胡厦道:“上一次雄鹰领来信,是8天前到的,发出时间是2月24日,并没有新的信息。”
雷文眼中流过一抹阴霾。
西蒙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在自己被捕后失踪,恐怕是雄鹰领周围,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胡厦,你立即让鬣狗带人去城外庄园,把1号囚犯给我带过来。”
“是,吾主!”
吃完晚餐,雷文擦擦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裘德拉仍旧跪在门口。
“滚进来吧。”雷文道。
裘德拉如蒙大赦,跟在雷文身后,连滚带爬地溜进了门,然后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裘德拉。”雷文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开了瓶酒,倒进杯子慢悠悠地品着:“咱们认识多久了?”
“9年了,雷文大人。”
“9年……”雷文轻笑一声:“9年啊,就算是条狗,也该摸清主人的脾气了。”
“我有点好奇,是谁给了你勇气,敢这样对我?”
裘德拉抖如筛糠:“雷文大人,不是我想要陷害你,是安东尼,是安东尼那个老家伙逼着我干的啊!”
“他是侯爵,是总督,我没有办法违抗他的命令。”
“一开始我也想着抵抗,我想了各种方法,装病、自残,就是不想过来指控您,可是、可是他却用我的儿子来威胁我。”
“雷文大人,我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不能再死一个啊!”
“请雷文大人,能够原谅我这一回……不然的话……”
裘德拉今年也就40出头,但如今却因为恐惧和疲劳,老得不像话。
眼袋深重、皱纹堆垒,头发更是一片花白。
如今一边痛哭一边求饶,眼睛还不住看向雷文,不像是一位贵族,倒像是一位失孤老人。
可雷文却没有展露出丝毫同情:“不然的话,你要如何,把话说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