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出去?”丁汝夔难以置疑,十年了,他从未踏出囚室半步,头顶铁窗是他唯一见过的光亮。
陆炳说道:“当然,只是要委屈你戴上脚镣和手链,五斤重的铁链,不会影响你祭拜。”
陆炳出了地下死囚牢房,深吸了一口气新鲜空气,第一次觉得新鲜空气都是香甜的,问手下:“那个魏大夫醒了没有?”
手下说道:“刚才接到陆统领的飞鸽传书,已经醒了。周小旗对她下了我们锦衣卫最猛的药,普通人恐怕三天都下不了床,她昨晚口述配了一副药吃了,今天能够下床慢慢走动,看来医术不错。”
陆炳说道:“要陆英把她带过来,我有话问她。”
手下领命而去,抓了只鸽子准备传消息。
啊!啊!
这时东边的囚室蓦地传来尖利痛苦的吼叫声,把鸽子给吓飞了,扇了一支羽毛在陆炳脸上。
陆炳嫌弃的抓起柔软的灰色羽毛,吹了口气,问:“谁在嚎?这么大声。”
立刻有狱卒来报,“回陆大人,标下正在审问周小旗,这家伙嘴硬,标下就用了点手段。”
陆炳问:“什么手段?”
狱卒说道:“就是他想要用在魏大夫眼睛上的手段,蜡油滴眼球。”
光听名字就觉得眼睛疼。
以人之道,还施彼身,倒也……公平。
陆炳说道:“你们悠着点,两只眼睛都可以不要,人要活着。”
狱卒说道:“陆大人放心,标下都是多年的老手艺人了。周小旗吃着锦衣卫的饭,却要砸锦衣卫的碗,陈千户固然死的离奇,但什么时候咱们锦衣卫改姓‘陈’了,他居然敢对陆统领要保护的证人滥用私行,真是胆大包天。”
一边是传说中的陆炳私生子陆英陆统领,一边是人走茶凉的陈千户,狱卒都不傻,周小旗为了陈千户要砸陆英的墙角,肯定会被整治的很惨。
周小旗此举是背叛锦衣卫。陆炳最厌恶吃里扒外之人,不会放过他。
周小旗在牢房里受刑,以前他用在犯人身上的手段,全部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陆炳回到值房,今日早上汤药已经熬好了,他一口气喝下,漱了口,坐在马桶上出了个恭,站起来的时候,蓦地眼冒金星,头晕目弦,差点歪倒,幸亏护卫将他搀扶起来。
护卫说道:“标下这就去叫大夫。”
“不用。”陆炳说道:“我已经一天三顿的喝药了,昨晚被周小旗的事情吵醒,一直没怎么睡,故精神不济,你们扶我躺下,我睡个回笼觉。”
陆炳躺在床上。
窗外,为了让他好好休息,护卫们举着沾蝉的杆子,把聒噪的蝉弄走。
陆炳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但心中有事,怎么都睡不着。
丁汝夔说魏南山夫妻的女儿七岁就夭折了,可是根据锦衣卫情报,魏采薇明明是魏南山夫妻的女儿,一起跟着发配的丁巫去了铁岭,在此落户生根。
魏采薇跟着父母学习医术,后来魏南山夫妻同一天去世,魏采薇继承家业,当门立户,成为象牙山医馆的坐堂大夫,丁巫在县衙当司吏,帮她立了女户。
女户属于“畸零户”,不需要服徭役和兵役,在税收上也有所减免,如此,减轻了魏采薇的负担。
魏南山夫妻对丁巫有恩,丁巫给孤女魏采薇提供方便理所当然,不算以权谋私,可是根据情报,魏采薇和丁巫一样,都从未婚配,她怎么来到京城就成了寡妇?
真是奇怪,难道京城里的魏采薇被人顶替了?是个冒牌货?
陆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纵使外面的蝉都被沾走了,他也睡不着。
陆炳心想,反正睡不着,不如把这两个问题弄清楚。
于是他试图出声吩咐手下,要锦衣卫的画师描下魏采薇的画像,然后快马送到铁岭卫,要探子辨认是否就是魏采薇本人。
可是他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嘴里却只发出轻微的呵呵之声。
词不达意。
在门外的守卫隔门听来,只是普通的梦呓之声,守卫以为陆炳睡沉了。
所以他没有推门进来查看。
陆炳想要起身,但是他此刻就像鬼压床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无论是叫人还是起床,他都做不到,就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
陆炳顿时大骇!
他再次发病了!
就在十天以前,他像往常一样夜里应酬喝酒,宴会结束后,他惦记着衙门还有公务要办,就去锦衣卫衙门忙到凌晨。
再过两个时辰就要点卯了,陆炳懒得回家,干脆在锦衣卫衙门的值房里睡下。
次日早上起床洗漱的时候,他要抓牙刷沾着青盐擦牙齿,但是却无法抓握住牙刷的象牙柄。
因为他的手指弯曲到一半,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不仅如此,他对着镜子,还发现自己的右变脸失去了知觉,他对着镜子做表情,左脸的肌肉可以调动,右脸就像是一个假脸似的,纹丝不动。
当时他还可以说话,命心腹秘密将一直给他看病、嘴巴严、信得过的御医叫过来。
为了稳定锦衣卫的军心,不要惊动他人,他还特地吩咐不要兴师动众,要御医从后门偷偷进来,不要张扬出去。
御医赶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基本恢复了知觉,只是右脸还是麻木的。
御医一看就断定是“小中风”,问他最近是否喝过酒?
陆炳点头,“接连三晚都有应酬,喝了不少。”
御医连忙给他施针打通经脉,叮嘱道:“这是中风,只是不太严重,但有了第一次,就很容易发生第二次。以后千万不可以碰酒了,大荤之物和女色也不要碰。按时一日三餐,晚上早点睡,睡不着也要躺着休息,如今夏天,日子长,中午最好歇个午觉,千万不要熬夜。”
御医给他施针放血,用热水化开通窍丸服用,到了下午就恢复了,只是右手还无法用力。
御医给他开了药,叮嘱他按时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