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要用火烧了他们?这些红色的蘑菇,一用火烧,就全都不见了。我看见他们在大火里惨叫、翻滚、流著眼泪尖声叫著,求我们不要遗忘他,求世人不要遗忘他。为什麽,Tim,为什麽他们这麽痛苦?』
罐子停住了烧剧本的动作。那是Tim第一次放火烧尸体时,Ivy问他的话,习齐知道罐子抗拒不了剧本,抗拒不了舞台。
『不,痛苦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他直起身来,深吸了口气。
『我们?』
『因为我们忘怀不了他们,无法真正丢弃他们,所以我们必须用火。看著他们在火中消融、毁灭,才能消除我们心中对他们的思念,唯有把一切烧个精光,我们才能欺骗自己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这和城市的人对待异端的做法,是一样的,Ivy,』
罐子终於转过了头,习齐发现他的眼睛一样有黑眼圈,好像整晚没睡那样:『他们用律法和道德定我们的罪,让市民的言语对我们扔石子,那还不足够,他们用大火烧尽我们、折磨我们, 因为唯有这样做,城市的那些大人们才能真正遗忘我们、抛弃我们,说服自己我们只是偶然的例外,或是从不曾存在过。』
习齐凝视著罐子的眼睛,他发觉自己移不开,或许打从更早更早,他第一次看到罐子站到舞台上那刻开始,他的眼睛就像Ivy一样,再也离不开他的Tim。
但是离不开,却也碰不到。永远也碰不到。
『因为我们无可救药。』他说了最後的台词。
『对,Ivy,因为我们都无可救药。』
习齐忽然发现,他和罐子认识至今,罐子一次也没有叫过他的本名。
一次也没有。
「这样你满意了吗,Ivy?」把最後一页剧本放入烈焰中,罐子再次背对著他说。习齐甚至连开口问他为什麽烧了Knob东西的勇气都没有。
那天晚上,习齐冒雨回到了习斋住的医院。
他是走回去的,他身上没有钱搭车,本来是可以和纪宜或是女王借的,但是或许习齐自己也想循著原路回去,循著他逃出来的原路,细数的他愚蠢,再回到那个牢笼里。
他看著被雨淋得有些发黑的医院,忍不住傻笑起来。啊啊,他又回来了呢!而且是自己回来的呢!逃跑了那麽久、自以为找到了出口,结果绕了好大好大一圈,尝尽了甜蜜与屈辱,才发觉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自己从来就不曾真正逃离过。
他像个游魂似地飘进了医院里,穿梭过那些挂号、奔波的人群,依著记忆的位置,找到习斋病房所在的楼层,却发觉习斋并不在原来的病房。他只好问了柜台的护士,护士看了脸色苍白,衣服也半湿的他一眼,似乎颇感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