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纪宜直到那时候才察觉,当年在舞台上有多麽青涩、多麽愚蠢。如果他能早一点感受到这些东西,就不会因为一次的卸甲失控,终生都不敢再站上舞台。
三年级的夏季公演,在他心中已是永远的烙印。
他不想找藉口是为了介鱼,那是他应得的惩罚,他亵渎舞台的明证。就算是为了介鱼,为了他放弃任何东西,他都甘之如诒。
这一次,他几乎要为了介鱼,再一次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他知道自己会因此成为家中的逆子,被菁英世界盖上不求上进的标签,但或许他也有疯子的基因,这个学院里的人都有,他想一生一次地疯狂一回,从骨子里的。
但是那一天,他走回他和介鱼的新居,打算把留学的资料扔进垃圾桶里时,却撞见了令人意外的场景。那就是他多年的室友,竟然坐在窗口,和另一个男人接吻,那个男人他竟也认识,是他很久以前的室友瓜子。
介鱼的表情看来有点错愕,抬头看见纪宜,脸色更是苍白。
但当时的纪宜什麽也没办法思考,他只觉得全身无力,五年来提心吊胆、念兹在兹的追求,那种等待、再等待,却始终怎麽也等不到的煎熬,尽数化成束手无策的绝望。
纪宜永远记得自己转过身刹那的心情。五年的执念、五年的心血,要在一瞬间割断,对凡人而言根本不可能。所以纪宜死了,在那一瞬间,他清楚听见灵魂衰亡的声音。
他一个人火速办好了所有手续,连父亲也没打招呼就跳上通往英国的飞机。那是单程机票,一落地他就毁了所有的手机、退掉父亲为他准备的宿舍,也没有去那间等待著他的学校,切断了一切和国内的连络方式。
第一次踏上异国的雪地,纪宜真有一种自己已经完了的感觉。他在街头流浪,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最後像个流浪汉一样倒在地上,他才知道他切断的,不止是他的过去。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介鱼、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纪宜就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最後他加入了一个小剧团,在那里打一些杂工、做些简单的会计工作,竟就这样过了两年。如果没有发生奇迹,那个死去的纪宜,说不定真的就会这样死去了。
但是奇迹还是发生了,延迟了两年,或者是七年。公爵最终找到了他的虚妄之花。
「……小蟹,其实,瓜子他是来找我的,说你的事。」
介鱼始终从身後拥著他,他吻著纪宜不住颤抖的、发青的唇,「他跟我说了很多……真的很多,关於你的事。包括你担心我的事、为我做的事,还有那一次作品被烧掉,你替我去求情、拚了命地修补的事。还有,为了我……演戏失控,从此再也不站上舞台的事……很多事情……」
纪宜的泪流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感受著介鱼的体温,那跟他在伦敦街头,乍然遇见找了他两年的介鱼时,体温完全不同。
那时的介鱼,体温好冰冷、弱小地发著抖,哭著对他叫著:「终於找到你了,小蟹,终於……」即使和他拥得那麽紧,也回复不了半点温度。
「他看我还是不懂,所以就……忽然吻我,然後问我,他吻我的时候……和你有时吻我的时候,感觉到底有什麽不同。他说,如果我感觉不出来有什麽不同,就马上离开你,不要再折磨你了,他还说,因为我,你已经快要撑不下去、快散架了,他看了很不忍心。不止他,你的朋友都很不忍心,但只有我一个人,什麽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