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霁胸中一滞,竟在这个“好”中呆了片刻。少顷,他说:“这般多没意思。”
雾间起风,下了些雨。
净霖撑起拿了一路的伞,替苍霁挡去星点雨丝。他说:“你看他们俩人,往后便是欢时少,痛时多。想起来是痛,梦回去是痛。千钰如非铁石心肠,该如何消受这往后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孤苦,他如不记得,还能逍遥一些。这”
握伞的手被猛地扣紧,伞面登时倾斜,滑挡住了净霖的退路。雨霎时敲打在眉眼,苍霁的眼凌厉直迫,他垂首盯着净霖,竟让净霖稍退半步。可惜这半步紧跟着便被苍霁一步跨满,净霖撞在石壁,手背被握得生疼。苍霁堵着他,逼近他,沉声问他。
“你是千钰么?”
净霖说:“我不是。”
“你不是。”苍霁将净霖的手越握越紧,“你既然不是,又凭什么管他痛还是不痛?难道因为你觉得他会痛,便能和华裳一道替他做主?他长到如今这个年岁,连自己的命也做不了主,嗯?这天地间没谁能替别人干这种事,他不忘便不忘,那是他和左清昼的事情,不是旁的任何人能插手、能替行的事情,因为除他们二人之外,谁都不配。”
“所谓情深能抵几场轮回。”净霖被雨水浇重了睫毛,他看着苍霁,“便是看着他们一个二个都死在‘情’字上,也得不到片刻重聚。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苍霁抬高声音,“也不该替他忘了前尘!既然情深似海,能为他断尾续命,能随他扒皮抽筋,痛算个屁!难道他没料得吗?他是心甘情愿。”他拇指粗鲁地擦拭着净霖的眼,“你叫他忘了什么?忘了左清昼?我告诉你,即便你与华裳当真这么做了,他也活不久。所谓刻骨铭心的不是停在记忆里,而是在这里!”
苍霁拽着净霖的手砸在胸口,那里蹦跳的是心脏。它一旦住进过一个人,单凭记忆就想让它装作无事发生?太可笑了,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行,这怎么能叫苍霁服。
净霖指尖触及到鲜活的滚烫,这烫从蹦跳间传达至他的掌心,甚至传达到了他的胸口。他被苍霁擦红了双眸,在雨中像是被欺负过一样。
净霖指尖微缩,他想逃跑。可是苍霁紧紧摁着他手,五指交叉进他的指间,让他的掌心生生受着这滚烫的惩罚。
“你道千钰必不会杀左清昼,因为他爱左清昼。但你若叫他忘了左清昼,便无异于让他杀了左清昼。”苍霁肩头已经被淋湿,他恶狠狠道,“你在教唆他杀了心爱,你明不明白?”
净霖被他镇住似的呆看他片刻,苍霁见他眼也被擦红了,发也被淋湿了,便忍了忍,重新打起了伞。
“你对自己说的情根本一窍不通。”苍霁望向雨外,“日后还是叫我一声师父吧。”
净霖垂头,打了个喷嚏。
经香最终散在街头,随着车马人足的碾压,变得零碎难辨。苍霁合了伞靠门柱边,看净霖坐在棚下饮了一碗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