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在听到这段播报的时候,身体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对着破裂的镜子凝视许久,忽然发出了一声嘶哑的笑声,然后摇摇摆摆,像个真正的日本女人一样,对着不存在的存在,优雅地鞠了一躬。
镜子里的那位女子,那位自刎而死,可悲可泣的蝴蝶夫人乔乔桑,也站了起来,鞠了一躬,他看着天穹,如在发表最伟大的演说一般,从容地说:“你好,蝴蝶。”
与此同时,远在东方的一间剧院。顾阳面无表情地坐在梳妆台前,拿起胭脂,按在脸上,镜子里照出他完美的妆容,那是戏子该有的装扮,他眼角桃红浓郁,眼线上挑,满头珠翠冰冰凉凉,助理为他穿上华衣,恭敬地说:“欢迎您回来。”
顾阳恍若未闻,径直朝前台走去,越是走近,越能看见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影。上一次,他是从台前走到幕后,这一次,他是从黑暗走向光明。
那光,太耀眼了,简直要把他整个人都融化掉,他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又怎么能再一次暴露在光明之下。
他走上舞台,台下座无虚席,满场寂静。顾阳动了动嘴角,忽然抬袖捂面,吚吚呀呀地唱:“小女名祝英台……小女扮男装入书院……教世人知粉红不让须眉……”
在另一边,那个监狱里的西方男子,在从容不迫地进行他的表演。
他清了清嗓子,发出了一声低鸣。
那是《蝴蝶夫人》最经典的最后一段。
那个唱段,从男人浑厚有力的嗓音里发出来,竟然是如此的疯狂和可怕,他低低哼唱着这一段,反反复复,断断续续,那段旋律,不知何时,已经被他铭记于心,刻在了灵魂里。
蝴蝶夫人乔乔桑,是一个奇特的女人,她一方面爱着她的丈夫,卑微到了极致,一方面在知道丈夫变心之后,又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自刎,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可是人们通常看到的,只是她痴情的一面,却看不到,她绝情的一面。
爱情和疯狂,只有一线之隔,布特恩曾经以为,那个故事,只是讲一个痴情的东方女子,爱上了一个薄情的西方男子,可现在,时隔多年之后,他终于懂了,他当年所看到的,只是最浅显的表面。
这部歌剧,不是在歌颂可悲可泣的伟大爱情,而是在告诉人们,爱情的末路。
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张独特的东方面孔,雌雄莫辨,独一无二。
他想了起来,很多时光,很多故事。
我爱的是谁?我爱的,不过是一个幻梦罢了。
他摆弄着衣衫,唱着那首歌剧,他一直以为,他最喜欢看时佩璞的表演,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最想要的演员,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