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崔瑛在一旁也略有所悟:他一直觉得中国古人的选官方法只考五经是不可能做好行政工作的,但今天吕蒙正的做法却让几方都心服口服,比按律法行事要合理的多,这或许就是中国人治时间长却能将文明安然延续的原因之一吧。皇帝选的是高情商的管理者,而不是高智商的技术员,这是古代社会比较合理的用人方法了。科举,至少这个时代的科举应该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些。

这件事就这么解决的,崔瑛又带着吕蒙正四处转转,和柱子说了一些比如生猪阉割养殖、猪牛饲料制作之类理论上正确的东西,让他慢慢试。

“你跪在这里作什么?”吕蒙正昨天傍晚回了城里,崔瑛则有些事没交待完,又在村里住了一夜。结果早上一开门便见着王虎跪在门前,可把他吓了一跳。

“学生给先生赔罪,我娘昨日迷了心窍了。”王虎眼睛是红肿的,声音也有些哑,头发上还有些晨露,看样子也跪了不短的时间。

“你快起来,”崔瑛连忙把他拽起来,“跪多久了?小心伤了膝盖。”别说崔瑛本来也没为那几担肥料生气,就是生气,也不可能迁怒到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

“本来也不怪你,你娘也是被生活逼的没办法了,别怪她。”崔瑛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有换位思考,宽以待人。扪心自问,异地而处,一个不识字的妇人,本来累死累活的收入连儿子和自己都喂不饱,有一个方法,别人损失不大,但自家就能吃饱,恐怕他就算不做同样的事,心里也要琢磨好一阵子。

“先生,我……我是没脸再到您那儿念书了,就是……就是您以后发给张雷他们讲义我能不能借来看看。”王虎的脸泛着红,她娘做的那事,说大不大,但真挺恶心人的,先生不愿意教他是情理之中的事,自己再要讲义其实也是厚着脸了。但如果不要的话,他怕其他伙伴不愿意给他讲义了。

“这事儿大令罚也罚过了,也不是什么需要株连的大罪,以后科举晋身恐怕不能了,但到我那里念书却没什么。我也会和村里人说,别在学堂传你娘的事。”崔瑛安抚道。在现代,就是学生本身偷窃都不会犯一次就劝退,崔瑛也不大在意。但母亲有偷窃行为,科举和举荐之类的官途都不太可能参与了,就是到城里当个伙计什么的估计也难。说实话,王虎的娘这次坑王虎着实坑的不轻。

“先生,您之前教过我们,世间的事还没有什么是能做到极至的,种田也是吗?”王虎问道。

“当然,最早我们的祖先是刀耕火种,看天降雨;后来我们有了锄、有了犁、有了各种农具;百年前的直辕犁要两牛并行才能耕种,两人两牛也不过一亩多地;如今推广的江东犁一人一牛一天也能耕种两亩地,两人两牛的速度得翻上三倍速。先生如今试的这肥,后面可能还要试些药,也能增加些产量;在很久之后呢,一个人操持一台机器一天就能耕种几十亩地,一亩地都能打上十多石粮也说不定呢。”

崔瑛拉着王虎坐到台阶上,慢慢地回忆起小时候在军垦农场玩耍的情景。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一台联合收割机在麦浪中穿梭。人们开始挑剔南米味道不佳,喜欢东北大米的香甜,在古代生活到现在,看到一个本分的妇人为了多得些粮食不惜名声,他才知道,前世的人们生活的有多么奢侈。

“先生,真有这么一天吗?像我和我娘这样的人家也能种出十石粮的田地来?”王虎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先生悠悠地看着天,语气肯定地说着像天方夜谭的话,也忍不住期待起来。

“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不过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才行哦。”崔瑛陷于回忆之中,“得有制肥制药,得研究精耕细作的技术,还要研究机械,还要有人走遍所有的稻田去寻找那么一两棵特别的稻穗,选育出最好的稻种,所有的一切推到极致,那一天才会到来。”

“先生能教我吗?我不想当官,我想学先生使民无饥馑的本事。”王虎重新跪到地上,郑重地说,“我想学种地,我娘偷了先生的肥,耽误全村的乡亲一日劳作。这债我记得,我会还先生更好的肥料,我还让乡邻们一个高产。求先生教我。”

“哪怕这个过程很难?甚至会赔得血本无归?”崔瑛收回目光问道。

“是,我知道想找到新法子一定得冒险,我不怕。”

“但这不是一人之功,要好多人一起努力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