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瑛心里有数了,这个门子甚至那总镖头怕是没少给这群书生气受,但大面上恐怕也就是门子说的那样,怎么说都是他有理罢了。
“县学拮据正常,兵灾带了许多流民,安顿百姓,发展生产总是要花钱的,但你们这些读书人竟是也自己挣钱的本事也没有么?”崔瑛皱着眉头问道:“蒙学的小孩子出去几天还能挣百十个大钱并一身衣裳呢,你们不拘是去书铺帮着抄书还去给人带带帐目,也应该能挣出一份钱来吧?”
“这个,”那斋长有些腼腆地解释道:“一个是学里管得严,点卯不到得挨板子,二个是咱们实在不大会拨弄那个算盘珠子,”他顿了顿,又有些艰难地说:“咱们这县里就一个书铺,只卖些四书五经,时文诗集什么的,俱是从他处进来的雕板书,足够卖了,也不需要人抄书。”
崔瑛恍然,话本小说之所以在明清时期发展到巅峰,不仅是文人叙事意识觉醒的结果,还有自宋以来蒙学发展,使得不少百姓能看懂白话文的结果,就如今这大约在唐宋之交的时代里,能认得字的不到一成,这一成人里能有闲功夫看些话本诗集之类闲篇的更是少之又少。书店里自然只卖正经书了,这个肯定是雕板的,确实不用手抄。
崔瑛正四处打量,想办法的时候,镖师们不知是看到有生人进来,还是晨练到时候后,都打了水,就在院子当中便兜头冲了一下凉,一边叫着“好痛快”一边往这边围了过来。
“好俊的娃娃,老周,是你家的后生?”领头的那个中年人笑呵呵地伸手想拍崔瑛的头,同时转头冲那斋长问话道。他的手没没碰到崔瑛的逍遥巾,就被叶知秋一伸手扣住了脉门。
叶知秋冷着一张脸,手腕上用力一扭,那人便受不住疼地跪在了地上,口里不停地告饶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好歹看在孔圣人面上,放小的一马。”
“在县学院里呼呼喝喝地,还看在孔圣人的面上?”崔瑛挑眉道。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那人服软服得快极了,边上一群年青的镖师却跟没看到这人的窝囊劲儿似的,一个个垂了眼站在那里,却两脚不丁不八地站着,将叶知秋围在了中间。
“和你们总镖头说,本官说了,县学斯文之地,容不得外人放肆,从明天起你们就别来了。”崔瑛冷淡地说。
“还……还没请教,您……”
“本官是六安知县,怎么,我当年入城的时候,你们镖局没让你们去瞧瞧我长什么样?”
“是小的们这双照子不亮堂,冒犯了老父母,请明府恕罪,小的这就回去告诉咱们瓢把子,定会登门向县尊请罪。”
崔瑛给他这一连串称呼的变动弄得浑身不自在,连忙他发了他们并那个门子离开,然后才找来了县学里现在唯一的老师——一个姓程的巡导,了解一下县学的情况。
“这个吕县尊也是尽力了,”五十多岁的巡导就是六安本地人,年轻时也曾游学四方,谁知世道不好,自己带的那些钱财被骗了个精光,家里的田地也被一些匪徒糟蹋了干净,不得已就在这县学里谋了个差事混口饭吃,他弯着腰,恭立在崔瑛地下首,有气无力地说道:“流民不得安置不是落草为寇就是易子而食,前者六安百姓要倒霉,后者更是人间惨剧,紧着钱粮安置流民是对的,只是县学里紧张些便留不住人了。”
程巡导见崔瑛没有气恼的意思,才说道:“县学是由县里拨发钱粮的,每个县学生每日当有米二升,每月当有青衫一领,三大节庆有肉二斤,冬有柴炭钱每月三百钱,反正紧巴着能过得去,但却不能供养父母,赡妻育子,因此有些能耐的人家就舍了这身份去吴越一带碰碰运气,只留年青青没什么家累的和我这样无心走开的。”
崔瑛这回听明白了,这县学根本就没有固定收入,全靠财政全额拨款,这财政一但断掉了,县学自然就废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