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母不是一般的罪犯,在监狱表现一向又好,才会有这种待遇。
向嘉丞等了一小会,向母从另一扇小门迈进来,他连忙站起身,唤道:“妈。”向嘉丞没有特别激动,很平常的样子,就好像很多年前每周从学校回家,和向母打招呼一样。
这次来向母比前些时候气色好了不少,脸上也见了笑容,过来拉着儿子的手,两个人并肩坐到沙发里。
向母上上下下把向嘉丞仔细打量一回,摸摸他的头发,再抚抚他的脸:“最近怎么样?”
“还行。”向嘉丞每次来都实现把要说的话翻来覆去想好几遍,苦是绝对不能诉的,要挑好的说、有趣的说、令人宽心的说。生意越做越顺畅了,房子贷款全付了,朋友十分照顾,袁家都很好、常有来往。
向嘉丞心平气和,把这一个月的生活详详细细汇报个遍。前几年他可做不到这样,尤其是父亲刚出事,母亲刚入狱的时候,生活捉襟见肘,处处碰壁,受尽冷眼和嘲笑,咬紧牙关硬抗着绝不低头,一天一天苦熬才算挺过来。
那时他来,一见到母亲迅速瘦下去的苍老的脸,心里那股又热又辣的气一下一下往外拱,恨不能直接扑到妈妈怀里,放声痛哭。但他不能,他拼尽全身力气忍着,狠掐着自己大腿忍着,脸上始终是微笑的,细声慢语的,宁定稳妥的,一如以往的向嘉丞。
甚至在两年后母亲终于知道向父被执行死刑,早已不在人世的时候,向嘉丞还要配合教导员,做母亲的思想工作,动不动就往监狱里跑一趟。不为别的,只为母亲能活下来,能好好活下来,不至于有极端的念头。
那时向嘉丞没别的想法,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他只求能有那么一天,他们还能住在一起,还能像以前一样。
多少次,向嘉丞仿佛又回到以往的日子,父亲早早回家吃饭,一家人坐在一起,火锅里的热气腾腾地往外冒,熏得人身上发烫,眼前模糊。父亲举起杯,正笑着……忽然一惊,就醒过来了。夜里黑沉沉的看不见星月,脸上冰冰冷冷,全是眼泪。
这些向嘉丞都能挺过去,这不是挺过去了么?别人怎么看他,他无所谓,向嘉丞就是向嘉丞,就算从云端上一脚跌到泥沼里,摔得头破血流一身脏污,也得站直双腿挺起脊梁,面带微笑直视那些人巴望看热闹的嘴脸。
如今一切都好了,向母接着儿子的话头,说一说最近在监狱里的表现。组织狱友一起做报纸,教她们习字,宣讲一些简单的卫生知识,读书、读报、做笔记,眼见端午节快到了,还要编排节目配合教导员搞联欢。
向嘉丞道:“妈,看把你忙的,没准你在这里过不到端午节。”
“啊。”向母被他提醒了,心里默算了算,“是呢,好像还真是。”她的唇边绽放出一抹笑意,勾起小手指把鬓发绕到耳后,恬静而优雅,一如向嘉丞记忆中那个高贵美丽的母亲。
“探视时间到了。”徐教导员走出来。
向母愣了一下,敛去笑容,有些张皇地瞧了儿子一眼,怎么时间这么短?这么快就到了呢?向嘉丞安抚她:“一个小时了妈妈,没关系,我下个月还会来的。”
“是吗?这么快……”向母恋恋不舍地望着儿子,站起身,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