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山情绪好了不少,裹着一身毯子,在雪橇上擦拭自己的两把钢爪。狼群跑得飞快,近四百里路转瞬即至,只用了不到两天,陈星始终心事重重,计划着什么时候去下一个地方追寻定海珠的下落,及至看见出现在雪雾中的敕勒川,心情于是好转起来。
陈星心想总得教肖山说话,于是一路上也不管他懂不懂,只与他说汉语。
“到家以后,”陈星朝肖山说,“先得给你洗个澡。”
肖山带着警惕的眼神打量陈星,陈星说:“前头将抵达的,就是敕勒川了。”
狼群渐渐慢了下来,陈星又问项述:“这么多狼,总不能带进去,得在外头与它们道……”
忽然间,项述一语不发,在距离敕勒川上百步的距离外跃下车去。
肖山:“?”
肖山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雪橇速度渐慢,陈星在车斗上缓慢站起,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整片敕勒川区域已烧成了灰烬,阴山山脚下,到处都是漆黑的帐篷。
满地被烧成焦炭的死尸,一场雪崩埋掉了东北面山坡,河里漂浮着柔然人、匈奴人、铁勒人……等等杂胡的尸体,河水化冻后再结冻,将他们封在了冰层之中。
陈星:“……”
项述沉默地走进敕勒川中,那气氛安静诡异得可怕,远处王帐上停着几只乌鸦,转过头望向项述,一瞬间拍打翅膀,尽数飞走了。
“项述。”陈星轻轻道。
肖山下得雪地来,四处看看,嗅了嗅风里传来的气味,转身以钢爪抓地,沿着雪地不知奔向何处。
项述就这么一语不发地穿过触目惊心的敕勒川遗迹,四周散发着强大的怨气,来到王帐前,陈星顿时大喊一声,两眼发黑,险些昏倒在地。
王帐外,蜷缩着阿克勒王妃的尸体,怀中尚且紧紧抱着小王子,母子俱已气绝多时。
陈星急怒攻心,顿时吐出一口血来,两眼一阵一阵的,晃的全是虚影,身前景象时近时远,身边,项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陈星终于坚持不住,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雪花落在脸上,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陈星醒来,只见肖山蹲在身旁,背着龙爪,拉了几下他的衣袖,让他起来。
陈星怔怔坐着,这时方缓过来,眼泪将流未流,难过得想死——阿克勒王一路保护他上卡罗刹去,为了救他与项述,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远在敕勒川的妻儿,成为了他唯一的希望,为了这希望,哪怕赴死也在所不惜。
但他尚不知道,王妃与小王子,竟是就这么死在了敕勒川中。
“究竟是谁做的!”陈星悲愤至极,怒吼道。
肖山被吓了一跳,这时候,就连心灯亦无法平息陈星的愤怒,他坐在王帐前,全身不住发抖,只想杀人……只想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碎尸万段!
肖山指指远处,示意陈星看,陈星抬起头,只见晦暗天幕下,项述的身影走了出来。
他背着一具尸体,挟着一具尸体,穿过川中举行暮秋节的空地,将死者带到曾经举行火葬的河边,扔下,再沉默地转身,到帐篷中寻找死去的族人。
“项述……”陈星颤声道,那气氛极其危险,以项述为人,接下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车罗风如果……车罗风?陈星不敢想象当项述看到车罗风的尸体时,是如何一番景象。
他马上起身,追着项述而去。
项述从进入敕勒川后便再没有说过话,陈星看着他的背影,说:“项述?”
项述看了陈星一眼,背着两具尸体出来,运到河边。
陈星深吸一口气,推来一辆破车,把尸体抱上去,项述却抬手,示意陈星不要碰死者。
陈星只得站在一旁看着,项述把五六具尸体逐一抱上车来,陈星注意到项述以手抚过每一位往生者的眉眼,低声说了一句铁勒语,再把他们放上车去,放好。动作很轻,就像生怕惊醒了他们一般。
接着项述才示意陈星把车推过去。
“项述。”陈星担心地说。
项述示意陈星去,别管他,陈星擦了下眼泪,与肖山一起,一人一边拖着车辕上的皮带,把尸体运到河畔。
三千余名死者,日落又日出,足足一夜,陈星清点完已死之人,茫然地看着项述。
“没有车罗风。”项述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陈星稍稍松了口气,敕勒川下足有三十万人,此处有三千死者,幸而没有更多的人,车罗风也还活着。变故发生之时,车罗风一定带着族人且战且退,离开了此地。
肖山不知从何处捡来了一把锈剑,递给项述看,项述一瞥,便点头示意知道了。
那是卡罗刹山中,古匈奴活尸被唤醒后,带来的武器。
陈星说:“他们去了哪儿?被抓走了?”
敕勒川混战后,又下了一场大雪,平原上的足迹已被尽数掩盖,肖山却到外围去,“嗷呜——”一声,唤来尚在外围观望的狼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