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司马玮,到巴里坤湖去。”陈星又朝来到身边的司马玮说,“我需要你们帮我保护一家人,让他们平安撤向哈拉和林,现在他们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司马玮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就走了。陈星忽然发现司马玮出奇地好用,他也是魃,魃们仿佛不会注意到他,反而将他当成了同类。而且这家伙也挺能打的,平日里也没有任何个人意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辛苦你了。”陈星给司马玮戴上捡来的阿克勒人头盔,于是高高大大的、曾经的汉人王又变了另一番模样。
司马玮说:“不客气。”
这家伙就像个忠诚又可靠的侍卫,随便陈星怎么折腾,况且除了陈星自己,还没人杀得了他,只是得注意别被人发现了。
司马玮平时都在想什么呢?陈星有时不禁有点奇怪,但就连项述在想什么他都搞不清楚,对一只魃王而言,就更费解了,譬如说现在。
翌日,陈星在哈拉和林皇宫之中开始挂牌看诊,毕竟他记得上一次来时,敕勒川人有不少生病的,于是除了给受伤的各胡卫士们看病之外,顺便还给项述的族人们解决疑难杂症。
“需要翻译么?”项述在旁看着,问了一句。
陈星笑道:“我可以勉强听懂。”
项述于是便主动帮陈星配药,药材被铺开散在殿内地上,他不时望向陈星,殿内日光朦胧,陈星半身笼罩在殿顶天窗投下的光芒中,神情专注的侧颜显得文雅而俊秀。
石沫坤正在殿内看一张地图,标记派出斥候的数路方向,抬头看了眼陈星,再看项述,眼里带着笑意,动了下项述。
“述律空?”石沫坤笑着说。
项述不搭理石沫坤,配好药起身,拿到陈星身边去,递给自己的族人们,在旁盘膝坐下听陈星的吩咐。陈星只是看了病人一眼,就拿纸开方子。
项述:“你这才看了一眼!”
陈星说:“看一眼就知道生什么病了。”
项述:“方才你甚至没有抬头。”
陈星说:“听声音都能听出来。来,我知道你是害喜,开副安胎的药吃吃就好了……”
项述:“你头都没抬,光听声音,就能听出她有喜了?”
“不然怎么叫神医?”陈星心中窃喜,上次看病的过程他还记得,好些人排在队伍里头,陈星一眼就认出来了。开药连想都不必多想,有名孕妇上次让他印象深刻,这回一眼就瞥见了。
项述:“……”
陈星:“你有意见?”
项述简直对陈星的医术无法评价,陈星又说:“把药钵拿来,再给我装一碗水。”
项述只好又起身去忙碌,族人们眼看着号令四方的大单于、塞外第一勇士,竟是心甘情愿地听一名汉人使唤,仿佛看见了从未认识过的项述,都不禁好笑。
足足一下午,所有病人竟是全部看完了,陈星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已是日暮时分,朝项述说:“你们族人怎么没有大夫,好些病也拖得太久了。”
“草原上医生不来,”项述说,“连汉人都少,不愿越过长城。只有老萨满偶尔给人看病,许多药也不懂辨认,你现在找到的药材,有些还是我娘写了,让人传下来的。”
“你娘生前也是大夫么?”陈星想起,自己这么久,竟是很少与项述讨论过他的父亲与母亲,也许因为项述提到家里人时便一副不愿回答的模样,陈星便不去好奇多问。
项述想了想,摇摇头,随口答道:“不,她只略通药理,嫁给父亲后,在敕勒川誊摹了不少药学、星象、四季与武学的书籍,渐渐地,便有族人学会了些。”
陈星沉吟不语,忽见项述随手编着一件什么东西,便好奇地看了眼。
那是几缕丝絮状的红花,被项述不自觉地拧成了一股绳索,并接长了不少,一旁的银碟中则盛着几枚椭圆光滑的云英,犹如贝珠一般。
项述一边与陈星交谈,一边从药匣中拈起少许丹砂,给红花拧出的绳索上色,仿佛想用药材制出的红绳,将云英穿起来,做出一条像月贝红绳般的手链。
“你……在做什么?”陈星问。
项述被陈星这么一问,也发现了,低头看自己双手,修长手指上还带着丹砂的染色,答道:“不做什么,闲着无事,随便玩玩。”
“你想编什么东西?”陈星怔怔道。
“没有。”项述似乎有点局促,马上把东西放到一旁,突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编一条红绳,想将云英穿进去。
“你想把这个送给他吗?”那头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说,“那就送啊。”
项述:“……”
陈星:“你给我闭嘴!关你什么事?”
项述:“这与你有关系?”
陈星走过去,跪坐在项述身旁,低头看那十分粗糙的手链,再抬头看项述。
项述眼里竟是有点不安,想了想,正要开口时,宫殿外出现了一个身影,挡住了日暮时的光线。两人一同转头,发现是司马玮高大的身影,扛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进来,躬身将他放在地上。
那是个男人,须发花白,脖前挂着数条项链,脸上带着沧桑,身上数个被斩出的刀口,伤口已泛黑。肖山追在后头,一阵风般跟了进来。
“阿克勒……阿克勒王!”陈星震惊道。
“你认识他?”项述诧异道。
陈星:“快!给他准备药材!”
狈:“哦不好,他看上去快死了。”
“给我闭嘴!”项述与陈星异口同声道。
那人正是阿克勒王——他仿佛受了极重的伤,意识却还是清醒的,口中喃喃说着古匈奴语,呼唤着由多的名字。
项述快速地以匈奴语与他交谈,司马玮在旁道:“我在城北发现了他。”
陈星派司马玮出去,目的就是为了保护阿克勒王与王妃,没想到司马玮却是把他带回来了!根据司马玮所言,昨夜他与白鬃出发后,在一片树林里发现了阿克勒王。陈星原先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朝司马玮描述了阿克勒王与王妃的长相,司马玮却把他带回来了。
“我再去看看他的妻子。”司马玮说。
“只有他一个人吗?”陈星难以置信道。
司马玮点了下头,说:“继续沿着巴里坤湖方向搜索看看。”
陈星忙道谢,司马玮又走了。项述马上帮忙碾药。陈星则为阿克勒王施针,根据伤势判断,重伤迄今已有将近五天了,不知是什么毅力支撑着他,让他离开巴里坤河,独自一人走向哈拉和林。
“药汤。”陈星说。
项述煎好药,陈星给阿克勒王灌下,项述皱眉说:“他的儿子,生前与周甄因水草争端相斗,一同死了。”
陈星是知道这件事的,这么说来,阿克勒王也许是发现了由多的踪迹,并独自离开巴里坤湖,南下追寻自己的儿子,中途遭到袭击,方落到如此境地。而由多脱离后,则追着周甄来到敕勒川,并衔尾袭击了白骨军团……
“阿克勒王!”陈星说,“坚持住!别睡过去!项述,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