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爷子长舒口气,欣慰地拍了拍孙女手背。他只得了这么一个嫡亲孙女儿,从小便授之以君子之道,君子六艺也从未落下,满腹才学堪比当世鸿儒。只要她肯开口,应付这种场面自是绰绰有余。
谈及人伦礼教,在场学者均颇觉棘手。便是再如何反对儒术,他们也不敢说自己的学派脱于人伦礼教而存在,那便成了异端,甚至是邪派,必定会被世人口诛笔伐。
其余人等冥思苦想之际,关素衣触了触茶杯,柔声劝解,“祖父莫急,喝口热茶缓缓。圣人都道: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焉用佞。口舌不利并非您的过错,贵在行德。”
听了这话,本对老爷子颇为不满的儒家学者们纷纷自省,面露愧色。而关老爷子彻底释怀,抚须而笑。
关素衣见他苍白面色渐渐回缓,这才放下高悬的心,对正欲起身驳斥自己的法家学者说道,“管仲变法兴齐,一代止,齐亡李悝变法兴魏,一代止,魏亡吴起变法兴楚,一代止,楚亡商鞅变法兴秦,最终一统中原建立霸业,又一代止,而后群雄逐鹿,社稷崩塌。诸国变法而兴,暴政而亡,敢问诸位大家这是何故?法家的恒久之道又在何处?若是连这个问题都无法解答,你们口口声声励精图治、变法强国,岂不是个笑话?”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纵观历史,变法改制的确助许多国家骤然兴盛,却也极快地将它们推向灭亡,这的的确确是法家最大的弊端。然而这弊端究竟是什么,竟无人说得清楚,亦想不明白。女子的问话恰似一把匕首捅进心脏,正中要害。
法家学者们哑然,窘迫,而关素衣已扶着祖父起身,迤迤然告辞。众位学者连忙起身相送,且频频冲关老爷子作揖,夸赞他家学渊源,教育有方。本有许多话要说的徐广志见其余人等尽皆散去,虽表面言笑,内里却暗恨不已。
关素衣要的正是他有话无处说,有志不得发,这才抛出几个问题将文会彻底搅合。若是徐广志想要扬名立万踏上仕途,只管另寻机会,但把祖父当做垫脚石,这辈子断不会让他如愿。
一群人走后,众位女子也觉得无趣,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一名身材健硕,面容刚毅的男子从假山后转出来,盯着关家爷孙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跟随在他身侧,面白无须,嗓音尖利的老人赞叹道,“都说中原的女子个个满腹才学,知书达理,倒也并非虚言。”
见男子挑眉讽笑,老人话锋一转,“但眼界有限,终是狭隘了。”主人虽广邀名士,意图向他们请教治国之道,心中却早有主张。他案头摆放的俱是法家典籍,推崇备至的也都是法家学者,明显更看重法家。且等着,诸子百家的时代很快就会过去,将来必是法家大行其道,而变法改制迫在眉睫。
男子似笑非笑地瞥了老人一眼,嗓音低沉醇厚,“派人去查查刚才那祖孙俩。”心里则冥思苦想:法家的恒久之道在何处?这的确是个问题。
空气略有波动,片刻后,隐藏在暗处的死士悄无声息地离开,去调查关家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