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飘来一声轻笑:“苏少爷,不用。”
苏士林连忙行礼,毕恭毕敬道了声:“先生。”
那人终于走进了血色的光影,身上穿着件新式的西装,脸是苍白的,面颊借着灯笼的火光看上去有那么一丝红润的意思,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的眼镜,目光被镜片挡得严严实实,苏士林看也看不清,便心甘情愿候在一边等他先开口。
杨羽理了理西装的衣袖,慢悠悠地解释:“你父亲请我多喝了几杯酒。”
苏士林连忙道:“先生身体不好,不易多饮。”
“烫的黄酒,不碍事。”杨羽的唇角有了些微的笑意。
苏士林在心里念叨了一遍“黄酒”,忽而狠狠地抬起头,瞪着荣竹斋气派的门匾啐道:“全是毒蛇,我恨不能灌他们一肚子的雄黄酒。”
杨羽被他的戏言逗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继而抬腿往前走:“你我的伙计就别带进去了,没用。”
苏士林应了,把几个冻得面色发白的伙计全留在了外面,这才小跑着跟上杨羽的步伐:“先生,听说这回那个人也来了。”
“谁啊?”杨羽随口敷衍,“连名字也不提。”
“哎呦先生,您不知道?”苏士林一下子来了精神,献宝似的凑过去,用只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乔何,那个带兵把城占了的丘八。”
杨羽腿一软,差点被门槛绊倒,扶着墙才勉强站住。
苏士林吓了一跳,伸手拉了他一把:“先生,您怎么了?”
杨羽摆了摆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风大,呛到了。”
“你说说你这身子……”苏士林拉着他往荣竹斋里走,嘴里不住地嘀咕,“下次我爹喊你吃酒可千万别去了。”
杨羽心不在焉地应了,透过镜片看荣竹斋里一盏又一盏血色的灯笼,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
谁料宅院深处又传来一声枪响,这下子把苏士林也给吓住了,杵在原地,半晌才气得跳脚:“这群当兵的……”
杨羽伸手把他按住,轻轻摇头:“他们有枪。”
“有枪能怎么样?”苏士林也就是嘴皮子厉害,梗着脖子喊,“有枪也不能随便打死人!”
这话一出口,风似乎都停了,荣竹斋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苏士林立刻怂了,躲在杨羽身后颤颤巍巍地问:“先生,这是怎么了?”
“瞧把你吓的。”杨羽叹着气往前走,“就是风停了。”
风的确停了,可这晚的荣竹斋比起风时还要冷。
杨羽沿着灯笼的光一路向前走,苏士林该是被吓住,再也没说过话,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俩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清晰异常,还带着回音,一声接着一声,听着怪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