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儿子煮熟之后,就逼女儿来吃,女儿不肯吃,就把肉塞到她嘴里,为的是不让女儿饿死。”
青年:“……他连儿子的命都不要,想必也不是爱惜女儿的人。”
广寒:“是的,他吃饱喝足之后,就把女儿卖给人牙子,换了一小袋粮食,又带着换来的女人往南方走。”
青年:“后来呢?”
广寒:“我没有再跟着他们了。”
后来,他们可能会在粮食吃完之前侥幸进入一个没有闹灾荒的城镇,那样女人可能会被他继续转手卖掉,但那样女人的命好歹也能保住;但男人也可能在粮食吃完之后还一筹莫展,那样女人也只能成为新的两脚羊。
悲剧发生与否,只能看天。
但乱世之中,这样的事情又何止一出?
广寒如果想救下女人,当然可以,他甚至可以在男人煮子之前就先把人救下。
可他当时带的口粮也只有一个人的,多救下一个人,就意味着自己也可能活不成。
当一次次这样的人心抉择在面前上演,他只能选择袖手旁观。
“我见到过许多这样的人,哪怕平时再道貌岸然,慈悲为怀,只要一场灾难,就能让他本性毕露。这样的人,往往是天灾人祸的幸存者,而那些讲道德仁义,心慈手软的,反倒死得最快。正因为自私的人太多,像你这样的,简直绝无仅有。”
广寒望着怀里的人。
从前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活下去,为了这个愿望,他可以背弃生父,转头朝廷的军队。x-s-6-3-5.
但那已经是许多年以前,十分遥远的事情了。
再后来,他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愿望,无非浮生飘萍,任风来去。
远走塞外,护卫公主,都只是对仆固怀恩的回报。
黄泉悠悠千载岁月,他也从未有过任何执念,即便力量再强,强到可与十殿阎罗媲美抗衡,他很清楚,自己内心,依旧是个孤魂野鬼。
唯独是此人……
也唯独面对此人,他头一回,有了更为强烈的愿望。
“我也给你讲个故事。”
青年养精蓄锐,又恢复了一点儿精力。
他强撑着要自己坐起,广寒也未勉强,扶着他靠坐枯树。
那枯树实则只是一段枯木,也不知在此存在多久,半死不活,气若游丝,可总归还有一丝生机在,就那么强撑着,竟成了此处唯一的树木。
“好。”
广寒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比从前任何时候还要温柔,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要这样说话。
“你想讲从前的事情吗?”
青年笑了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上巳节,家家户户都会出门踏青,去河边放灯。有个人也拿着灯去,这盏灯是他亲手做的,上面还特意雕花,与别的灯都不一样,他把灯小心放进河里,看着它往下游浮去,一路跟随。结果跟着跟着,河里的荷花灯太多,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灯跟丢了,特别着急,就四处找,看见前面有个年轻和尚正好弯腰揽过一盏河灯,他错眼一看,觉得那灯就是自己的灯,赶忙追上去,要求和尚把灯还给自己。和尚把灯死死搂在怀里,不肯给他看一眼,他越发觉得那就是自己的灯,两人争执起来。”x-s-6-3-5.
青年喘了口气,广寒轻轻为他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