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沉揉揉眉心,他在铺子上忙了一天,巡查、例行公事地询问、叮嘱……他刚要坐下歇歇,喝口热茶,外头又传来一阵吵闹恭迎声,没一会儿,袁保兴奋地跑进来:“公子,二皇子也派人来送礼了,夫人正在迎接,您要不要去?”
管家暗瞥了眼江熙沉神色。
江熙沉不耐烦道:“我将嫁做人|妻,见什么见,成何体统?旁人听说了要在背后怎么说我说我家?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袁保挠挠头:“是哦,三皇子的人没见,二皇子的好像也不该见……”
管家轻声道:“可咱们这是不是有些失礼?”
他让袁保出去了,江熙沉才回身,朝热闹恭迎声传出的方向望去,嗤笑道:“没嫁给他们,还不够失礼吗?你以为他们那种人精不懂我这时候着急把自己嫁了什么心思?”
胖管家愣了下,马上道:“既然知晓,那为何还送?”
“他们两个什么身份,哪把我未来夫君放在眼里?”江熙沉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他们就是当着薛公子的面同我行出苟且之事来,薛公子想活命敢闹出去么?”
“……似乎……似乎是这个理。”
那可是皇子,天家血脉,这二位还都是储君的热门人选,岂会把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土小子放在眼里?
“这礼的意思,不仅是没把定南侯府、没把薛公子放在眼里,也是没把我、没把我家放在眼里,明是恩宠,暗是敲打。”
管家心下骇然。
江熙沉一笑,眼底却并无暖意:“一是表态,他们还惦记我,并不准备放过我,薛公子、定南侯府在他们眼里屁都不是,薛公子进京了又如何,成婚了又如何?只要他们想,我就得乖乖听话。”
“二是震慑,让我歇了那点活络心思,别想把他们玩的团团转,是在恼我之前不敬,没等他们择选,就贸然把自己嫁了。”
管家愕然道:“可先前公子也犹豫,却并未见他二位生气……”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对江熙沉有意,百般礼遇厚待他,就是江熙沉在外人眼里略有些不识好歹——左右逢源两边都不得罪,都见却从不给个准话定下其中一人,二人也没恼火,以权势压之逼他就范,他还以为两位皇子极为看重江熙沉,人品贤良,才能如此容忍大度……
外头也都是这么说的。
江熙沉嘲了一声:“我在他二人间模糊犹豫,那是他们鹿死谁手的游戏,好玩得紧,他们当然不怪我,还想着拔得头筹胜过对方呢,但猎物没经过他们同意,突然逃出了猎场,随便找了个人嫁了,他们能高兴?人贵自知,我在他们眼里,玩物罢了。”江熙沉说这话时毫无情绪,眼眸通透,甚至含着点趣味的嘲。
大了看破不说破还要假意陪着玩的时候太多了,哪有那么多外头想当然的情爱,不都是个利字,再不然是个劣字,人天性里的卑劣。地位越高、经历的事越多、越有本事的人越难痴情,多疑心,越会伪装,只爱自己,皇家人是其中的佼佼者。
管家这才懂其中关节,脸上因收礼产生的自得全消失了:“那、那少爷该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江熙沉低头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指,“蚍蜉撼大树,我可没那本事,他们敲打得可没错,我爹还是臣,我只能算民,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我又算什么东西?乖乖听话,有的是好处,心思活络不忠不敬,那就有棍棒牢狱吃。”
“皇恩浩荡呀。”江熙沉端起一边桌上的茶盏,撇了撇浮沫,风轻云淡地呷了口。
管家这会儿不是很懂他为什么如此淡定了:“少爷,那……那……”
江熙沉瞥了他一眼:“收着呗,皇家给你的,你还能拒绝?老皇帝还没死呢,怕什么?”
他一贯冷淡的眼眸弯起:“我可得赶紧嫁给我那千挑万选的宝贝薛公子。”
“……”管家心里直嘀咕,说的是狼虎环绕,危机四伏,可怎么瞧,少爷都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倒有些有恃无恐。
江熙沉叹道:“我现在只希望这两个月我的宝贝薛公子别再给我整些幺蛾子。”
皇家人底下干什么都行,却要维系表面体统,他真嫁了,两个皇子面上到也不至于惦记个人|妻,总是要好过些的。
管家宽慰道:“那信去了,写得那般滴水不漏,是个男子都得叹一声贤良淑德,巴不得赶紧娶公子回家,他断然——”
江熙沉摆摆手叫他打住,他一想到那封信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袁保又跑了进来。
管家皱眉道:“怎么回事,没见和少爷说话呢么?一点礼数都不知道?”
江熙沉在外头和精明人打交道,费神,在府上特地选了个不大聪明的小书童放松一二,乐子的确有,当然冒失的时候也的确不少。
江熙沉瞥了眼他神色,蹙眉道:“怎么了?”
前一次进来,袁保还兴奋地红着脸,眉飞色舞,这一眨眼功夫,他却满面忿恨,咬牙切齿。
袁保道:“少爷!薛公子堂而皇之上青楼了!!”
正品着茶的江熙沉又是一呛,和管家快速对视一眼,确定没听错,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水渍,深吸了口气,这也不奇怪,按他的人查来的消息,薛景闲在岷州隔三差五就上青楼喝花酒,江熙沉尽量心平气和道:“……哪家青楼?”
管家试探道:“……画舫楼?”
江熙沉表情慢一拍怪异起来。
袁保愣道:“管家怎么知道!”
江熙沉和管家的脸色更古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