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打着帘子,韦清敏穿着大红羽纱披风冒着雪进来,额上戴着白貂绒毛卧兔儿,上面还覆着几粒雪珠子,看起来很是英姿飒爽。
她进来后先是细细看了眼,随后单手脱下披风递给身后的云雀,这才看向走出暖阁的祝春时,近前去握了握手,止了见礼的繁琐礼节。
“天冷,不必出来迎我。”
祝春时侧身让她往暖阁去,含笑道:“嫂嫂头一回走我这儿来,不迎岂不是失礼?”
韦清敏也自知二人之间的交情不深,不好说什么亲近之语,便只点了点头。
二人携手坐在罗汉床上,旁边熏笼烤着,窗台白瓶里一支红梅傲然独立,衬着窗外莹莹白雪,别有一番风味。
韦清敏看了眼对面的祝春时,本来想要说的话一时之间倒不好出口,只能用满含深意的视线看去。
祝春时察觉到几分,笑了笑:“嫂嫂来得匆忙,喝茶暖暖身子,也尝尝这灵溪茶好不好?”
韦清敏也不和她多客气,吃了一口,随后搁下茶盏沉吟半晌,仿佛才下定决心道:“我今日不请自来,没有打搅弟妹的事吧?”
“怎么会,我还巴不得嫂嫂过来和我说话呢,也能互相解解闷,可比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好多了。”
韦清敏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泻露圆荷几人,欲言又止。
祝春时心下纳罕,摸不清她的来意,放在茶几边上的手指轻轻扬了扬,泻露等人立刻会意的退出暖阁,各自在门外守着。
“弟妹别怪我唐突。”韦清敏说着便叹了叹气,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我这些时日不理俗事,不大清楚府里情况,还是今早才从丫鬟嘴里听见你们院子里的事。”
祝春时手指在茶几腿上细细摩挲,顺着韦清敏的话往院子里想了想,半晌才反应过来,想必对方说的是瑞彩那桩事。自从过了初一,瑞彩也开始在院子里扫洒走动,还得过几日俞逖去邓姨娘那里要来卖身契,才好把人送出去。
她放下提起的心弦,抿唇道:“嫂嫂说的是那个丫鬟吧?”
“听说你把人赶出屋子,只做使唤丫头了?”韦清敏原也不爱搭理别人的事情,但冯燕如的事情在前,这个丫鬟发生在后,更别说祝春时才嫁进来一月的功夫,她莫名生出股同病相怜的感情来,说出口的话也真挚几分。
“原本我们六爷就是拿人当粗使丫头用的,我前些时候发了善心让她端茶倒水,不想又惹着了,索性就赶了出去,眼不见为净。”祝春时把前面想好的说辞拿了出来,她并不奇怪这件事会传出去,这院子里本就是个筛子,她还没收拾清理,只是没想到韦清敏会过来看她。
“你也太急了些。”韦清敏叹道,又指点她,“便是不喜欢,放在旁边就是了,叫几个得力的人看着,在你眼皮子底下量她也不敢再做什么。如今可好,满府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只怕都听说了。”
祝春时低下头,手指在茶杯壁上来回研磨,一副小儿女情根深种的模样,嘟囔道:“六爷又不收她,站在屋里反倒碍眼,况且这事在我们爷那里也是过了明路的。”
韦清敏看她这副全然信任俞逖、沉溺于情爱当中的态度,一时心底不由得感慨万千,随即却是微微变色,哎呀一声:“百善孝为先,那丫头好歹也是邓姨娘送来的,若不是这两日忙着过年到处走动,只怕她早就让人过来请你了。你才来不清楚,那可是个难缠的主儿,真要闹起来,只怕大太太面上也过不去。”
祝春时见她神色焦急,也知道对方这些话是为了自己着想,心中滑过一道暖流,笑着劝解:“不过是从屋里赶出去了,又没退回去,便是姨娘过来问话,我也有话回她,怪不到我头上来。且不说还有我们爷呢,我的话姨娘不爱听,爷的话她总是要听几句的。”
韦清敏嗔她一眼,也知自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然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让人不得不深思熟虑起来:“你也别怪我多嘴,坏了你们的夫妻情分。当初我和三爷刚成婚的时候,何尝不是蜜里调油恩恩爱爱的,便是太太也不能给我使什么绊子,他也是指天发誓说不收用通房小妾,如今呢?要不是我使人去查了查,只怕孩子都有了也不叫我知道。”
祝春时神色微敛,这话可真是推心置腹了,都能拿自己的心底之痛来说。
她也正了正色:“嫂嫂的意思我都明白。他如今不收这些好好过日子,我就念着这份好,也愿意信他;若是哪日变了心思,我也由他,那时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
韦清敏顿时哑然,她与祝春时的关系本就泛泛,如今冒昧过来,已经是出格,要是再多嘴失言,也对她们的关系毫无进益。
想到这里,韦清敏也只好道:“也罢,总归这些心思是管不住的,你我就是想阻拦也没用,就算没有丫鬟,外面也有人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