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约莫摆了十桌,护院小厮丫鬟仆妇都在,便男女分席各自坐了,祝春时这边有冯嬷嬷、泻露,阿杏、念念小六,圆荷同管婶子她们,春容绿浓等也各自在一桌坐下,既在桌上做个主事的也好招呼人。
俞逖那边还请了寇明旭过来,他家中只得一个生病的老父亲,父子两个男人什么都不会,前两年也没心思,本打算冷冷清清凑合过了,谁知道连江去那边请了他来,他也不扭捏,当即就把老父也带了来,如今都坐了一桌。
因为关起门来自家过年,冯嬷嬷等人也没按着京城那边的规矩来准备,前头的茶便没泡,顶头的就是四道干果蜜饯:酥炸腰果,糖炒花生,蜜饯梨干,蜜饯冬枣;紧随其后的乃是豆沙糕、鸳鸯卷几道饽饽,不管席上喜不喜欢,总要有才不会失礼。
厅堂里人多,说话便也热闹,冯嬷嬷怕男客那边觉得无趣,便先领着丫鬟上了几坛子竹叶青来。
祝春时一见那酒就头疼,昨夜贪嘴喝多了几杯也不知道过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醒来后哪哪都不舒服,俞逖的话她虽信但又不是全信,故而今日是打定了主意多吃菜少沾酒。
俞逖显然也是和她想到一处去了,见着那酒就往她这边看,二人在厅堂内一左一右,中间虽然没有屏风隔着,但也有些距离,并不好说话,因此俞逖只是朝着她轻轻一笑,便收回了目光。
祝春时不愿吃酒,泻露便先去厨上给泡了壶木樨茶来。
点心蜜饯这些众人挑拣着一两口吃了,实际大头还是在热菜上,冯嬷嬷也不卖关子,上了八道热菜四道汤品,无非都是些远安这边常见的菜色,自然也有京城那边过年常吃的,什么蒸鱼烧鸭鸽子雏儿,酸笋螃蟹白鲞,各色各样的摆了满满一桌子。
不消说话,俞逖他们那边就热热闹闹的吃酒吃菜起来,大多数人都是跟着他们从京城来的,虽说吃了酒但也还记得规矩,没闹出什么乱子来,少数几个是在这边聘的杂役,以及县衙里家中独苗一个的衙差们,觑着俞逖的面色也不敢如何闹腾。
至于祝春时这边,姑娘家小孩儿占了大半,还有几个成家的年轻媳妇和婶子,说起话来嘴碎,但好在冯嬷嬷泻露她们这段时间也调教下来了,每桌上还坐着个得脸的大丫鬟,吃菜还来不及,哪里会有什么糟心事。
一屋子人吃吃喝喝再说说话,也就闹到了戌时末,席上菜色都用得差不多,只剩下残羹冷炙,冯嬷嬷见状便又带着人将席面收拾干净了,上了点心水果甜粥,再泡了几壶瓜仁香茶好去腻,吃不吃是一回事,桌上有没有又是一回事。
祝春时捧着茶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听她们说话,年纪稍大的媳妇婶子这个说邻居家大过年的还闹事,家里儿子没良心要休妻另娶;那个说自家村里有户生了三四个娃正头疼该怎么养活;年纪小的姑娘丫头则是念叨县里新出了什么头花衣裳首饰。
她听了满耳朵,只觉得什么都有趣。
俞逖那边倒是还没消停,他们男人逢年过节不爱吃什么茶,因此这会儿还在推杯换盏,喝多了便搭着旁边人的肩膀诉苦,一个说家里穷至今孤家寡人的过,回家都没口热茶热饭吃;旁的就接年纪大了想讨媳妇,但手里没几个子,媒婆都不愿意上门,说完了又是闷一大口酒下肚,看起来极苦。
俞逖手里拿着酒杯也听了几句闲话,他听了就笑笑,兀自坐着,偶尔也喝几杯旁人跑来敬的酒。
祝春时无意间看过去,昏黄的烛火之下,身旁就是喧闹嘈杂的人群,他坐在那里分明不是孤身,也和冷清寂寥毫无干系,一点烛火影影绰绰落在衣襟上,平白添了几分疏离感。
她恍惚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亦或者前些年还在京城的时候,那时又是个什么光景,但大抵不是他这般,也非她这般。
“姑娘,姑娘?”耳边传来泻露的笑声,祝春时看过去询问何事。
“向来除夕是要守岁的,这会儿不过亥时初,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个说不如来玩骰子,谁输了就吃一碗酒,既简单也热闹。”泻露笑着解释,“姑娘要不要也来?”
对上众人期待的眼神,祝春时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平日里要服侍又要看着院子,是不准她们私下吃酒的,容易坏事,但今日不同,越是热闹喜庆才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