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妇人,谢玄衣只是皱了皱眉,眼中并无同情,更无怜惜。
十多年前。
他游历离国,路过此地,剿了阴山鬼修精心修筑的几座魔窟,顺手救了几个蒙在鼓里,还未踏上邪路的可怜人。
眼前妇人,以及掌柜,都是当年被豢养在魔窟中的“饲品”。
如果没有谢玄衣。
他们最后结局只有两个。
要么,被阴山修士活生生炼化,成为魂幡中的怨鬼。
要么,被阴山鬼修看中,拜入宗门,晋升成为弟子。
“瞿离,周露。”
谢玄衣背负双手,幽幽开口:“当年我把这座客栈留给你们,你们怎么承诺的?你们拍着胸脯保证,魔窟既毁,此后一心向善,这些年,你们的善在哪?”
天下人眼中。
谢玄衣是一个杀胚。
邪修与妖灵,但凡遇上,便尽数斩杀。
但谢玄衣心中有一杆秤。
他只杀该杀之人。
当年捣毁几座魔窟之后,留了这么一座客栈,那时候“瞿离”还是个骨瘦如柴的病弱青年,因为被阴山“豢养”,皮包骨头,看上去甚是可怜,至于周露也好不到哪去……这两人痛哭流涕,以为大限将至,但万万没想到,以一己之力击杀诸多邪修的年轻剑仙,没有将他们顺手击杀。
谢玄衣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之前,他们没得选。
后来,他们有得选,却选了重蹈覆辙。
“这座客栈地底埋了不少尸骸吧?”
谢玄衣面无表情,缓缓开口。
隔着数里,他的神念便感受到了此地隐压不住的血腥气息。
“虞州边界,各路人马都会经过此地,正逢乱时,在这大漠隔三差五死上几人几十人,没谁会察觉,更不会有人费力清查。”
谢玄衣俯视着眼前匍匐来至脚边的妇人,讥讽道:“当年那些鬼修怎么对你们的,看来是全都忘了。”
“恩公……”
周露咬了咬牙,抬起头来,满面泪水,声音嘶哑辩解道:“奴家哪里敢忘,拜你所赐,咱们夫妻俩才能收下这间客栈,这些年都是踏踏实实做生意……只是近些年虞州大乱,江湖人办江湖事,平日里客栈难免会发生摩擦,咱们这片破地没有律法保护,总要明哲保身,不是么?”
“闭嘴。”
谢玄衣厌恶开口。
跪在地上的丰腴妇人,浑身颤抖,不敢再说一字。
“十年过去,倒是没想到,你们修行进境飞快。”
谢玄衣悠悠开口,嗤笑说道:“两个被阴山豢养的饲品,没人指点,没有资源,能在十年修行到洞天之境?”
丰腴妇人周露听闻此言,身躯如遭雷击。
跪在地上磕头的掌柜瞿离,亦是神色古怪,他不再磕头,而是缓缓抬首,凝视着眼前黑衫年轻人。
“食人心肝,吸人骨髓,修行五脏,供给神海。”
谢玄衣轻声说道:“这似乎是阴山的修行法啊,你们两个藏得还挺深。想来没有我当年出手,阴山鬼修也会将你们纳入麾下……那个时候你们身上还没有‘血腥气’,什么时候开始吃第一具尸骸的?我离开之后?”
“恩公。”
丰腴妇人神色逐渐变了。
她的声音不再颤抖,也不再求饶,声音也变得冷漠起来。
周露仰起头,平静问道:“除了修行邪术,我们还有得选么?”
“……”
谢玄衣眯起双眼,默默注视着这个匍匐身下的女人。
“那些鬼修,毁去了我们的经脉,想要修补经脉,要么食人血肉,要么吞服灵药。”
“可这里哪有灵药?”
周露自嘲一笑,复又问道:“你是救了我们一命,但你不能救我们一辈子……我们想好好活着,有错么?”
“……”
谢玄衣仍是沉默。
“这些年,我们夫妇二人经营客栈,从不主动杀人。”
周露冷冷说道:“此地鱼龙混杂,暗潮汹涌,若没些强硬手段,怎能保住性命?你不会觉得,当年随手教的两招剑招,能够让我们活到如今吧?”
“这客栈底一共七十三具尸骸。”
谢玄衣低下头,目光穿透二层楼木板,直指地底。
“这些只是你们来不及吃的……”
“以阴山的修行法,再加上你们的资质,想修行到洞天境,至少要吃掉三百人。”
谢玄衣停顿了一下,道:“看来我当年不该仁慈,留你们一命。”
其实当年,他也在犹豫,要不要将魔窟里的所有人尽数杀了。
周露,瞿离,这两位被豢养者,遭受邪气侵蚀,经脉寸断,饱受折磨,在他看来,几乎没什么活路可言,或许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只是后来,这两人的恳求,打动了谢玄衣。
谢玄衣这才留了他们一命,临行之前,他教了二人基础的修行法,观想法,以及几招防身剑招。
那个时候,虞州魔窟尽毁,离国尚未大乱。
这片大漠虽然荒凉,还不至于如今这般危险。
二层楼梯廊处,已没了叩首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