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则不然。他早就不想在锦衣卫当差了。辞官的文书一年内递了三封,都被朱骥强行挽留。
古往今来,想辞职的员工都不怕老板。前程?前他个鸡子灯!
至于生死。张道士经常给一个人讲道经。讲经的地点是皇宫,听经的人是弘治帝的祖母,周太皇太后。
借朱骥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动张道士一根蜿蜒曲折的毛。
张道士布好法器,摇着铃铛,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念道:「道场成就,超度将成。弟子虔诚,上香设拜。」
随后张道士又开始唱道:「八月中秋雁南飞,一声吼叫一声悲。大雁倒有回来日,死去亡魂嘞......不回归!」
两柱香功夫后,这个简单的超度法事完成。
张道士对常风说:「常千户,我要开始验尸了。你在卫里正当红。回避一下吧,省得沾上晦气,断了好运。」
常风道:「无妨。我不信这些。」
张道士点点头:「嗯,信则灵,不信则无。」
朱骥问:「你怎么不让我回避?」
张道士瞥了朱骥一眼:「指挥使杀人太多,满身血腥气,神鬼避讳,晦气找不上门。」
张道士说完,开始验尸。他在地上铺了一张白布。让常风帮忙,跟他一起将廖凡勇的尸体抬到了白布上。
张道士双手掐了个老君倒骑牛道印。随后开始剥尸体的衣物。
每剥一件衣物,他就将衣物放在一旁。
常风仔细的检查着衣物。还是一无所获。
张道士看了看廖凡勇的脖子,随后道:「是被扭断颈骨而亡。凶手手劲很大。」
朱骥指了指凶手的尸体:「凶手的尸体你也查一查。」
张道士查了凶手的尸体:「凶手是被利刃贯胸而亡的。」
朱骥道:「按守卫书楼的力士禀报,这凶手似乎知道自己逃不了,一心求死。用前胸扑了刀刃。」
张道士伸了个懒腰:「验尸已经完成。没事我先走了。」
说完张道士不等朱骥同意,转身翩然离去。
常风翻着廖凡勇的衣物:「没有任何暗桩名册的线索。」
朱骥道:「线索不会自己跑到你眼前,需要你自己去找。总之,三日内我要拿到暗桩名册。」
「北边要打大仗了。没有暗桩名册,明军就会变成聋子、瞎子。不能全指望边军斥候查探敌情。」
朱骥给下属颁布任务,从来只要一个结果。
至于任务难不难,那是下属的事。
典型的老板思维。
常风有些头大。廖府已经搜了个底朝天。名册显然不在府中。
廖凡勇活着的时候跟朱骥说过,名册不在南镇抚司里。
尸体上又没找到任何线索。询问廖凡勇的心腹属下、妻妾、仆人,他们皆称不知。
这还怎么找?
徐胖子走进了书楼,来到常风身边:「常爷,咋样了?」
常风微微摇头。
他的目光看向了廖凡勇的尸体。
突然间,他发现廖凡勇的中指第一节和拇指上方有厚厚的老茧。
常风随口问:「指挥使,廖镇抚使喜欢打麻吊?」
麻吊,三宝太监郑和所创,百年间风靡大明。
朱骥问:「我不清楚。怎么这么说?」
常风解释:「常打麻吊的人,抓牌不是用看的,而是用手摸的。一摸就知道牌面是什么。」
「久而久之,中指第一节和拇指上方就会磨出老茧。」
徐胖子问:「常爷,你平日里一向不进茶楼赌馆。你是怎么知道的?」
常风不好意思作答。
九夫人在湘西巷时喜好跟族人们打麻吊消遣。
她第一回用手帮他弄那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手上的老茧。一问才知道是成年累月打麻吊留下的痕迹。
朱骥有些奇怪:「没听说老廖好赌啊。」
常风问:「指挥使,我能否问廖爷遗孀的话?」
朱骥点头默许。
常风出了书楼,在大厅内找到了廖夫人。
廖夫人哭得梨花带雨,眼眶通红。
常风道:「嫂子,节哀啊。」
廖夫人骂道:「感情死了丈夫的不是你家夫人。你让我怎么节哀?」
常风被廖夫人泼辣的言语噎住了。
过了片刻,常风道:「嫂子。我得问你几个问题。关乎给廖爷报仇。」
廖夫人抬起头:「报仇?好!什么问题?问吧。」
常风问:「廖爷平日里喜好打麻吊?」
廖夫人点点头:「嗯。只要无事,他夜里都会去城南源升茶馆打一个时辰的麻吊。」
常风听了这话先是不解。
赌是分身份分地方的。
京城的地痞、商贩下九流,喜欢在南城的茶馆里赌。
***勋贵,则是去北楼妓馆内赌。让扬州瘦马在一旁伺候局。
廖凡勇好歹是锦衣卫的南镇抚使,怎么会去南城茶馆那种下等地方?
片刻后,常风忽然想起,妙手门的副掌门石坚不就在源升茶馆骰子摊上当开宝人嘛?
就在此时,一名力士走到了常风身边:「司礼监的钱公公来了。有旨意给您。」
常风来到了大厅。朱骥和徐胖子已经等在了那边。
常风跪倒。钱能高声道:「有上谕。命常风以千户之身,暂代南镇抚使职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