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妃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案卷,对折后当作扇子扇着:“我出嫁前就认识常同知、王佥事、钱佥事。牟指挥使我倒是头一次见。”
牟斌拱手:“回王妃的话。您与兴王殿下大婚时,我尚在南京锦衣卫任职。”
蒋妃放下手中案卷:“你们怎么还站着啊。都坐下啊!”
“我是老缇骑的女儿。锦衣卫袍泽就像是我的娘家弟兄。何须多礼?”
常风等人就坐。
石文义给蒋妃端来了冰镇酸梅汤。他腰间还别着一把大蒲扇,放下酸梅汤就开始给蒋妃打扇。
蒋妃端起碗,“沌沌沌”一饮而尽,随后她一抹嘴:“真痛快啊!还是咱锦衣卫的酸梅汤地道!”
“不过乌梅和桂花好像放少了。不是茶房老汤煮的吧?”
果然是老缇骑的女儿,对锦衣卫的酸梅汤都了如指掌。
常风一愣:“茶房老汤已经故去了。”
三年前,老汤被内鬼赵向佛所杀。此事蒋妃自然是不知情的。
蒋妃面露悲伤的表情:“啊?小时候跟着我爹来锦衣卫。第一件事就是去茶房找老汤要酸梅汤、漉梨浆、紫苏饮喝。”
“唉,这真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啊。”
常风拿出了一张纸:“王妃,朝觐很快就会结束。您看咱们是不是抓紧时间办正事儿?”
蒋妃点点头:“成!先办正事。”
常风所说的“正事”,是对蒋妃的问询。蒋妃虽身份尊贵,但依旧是锦衣卫的在册耳目之一。
常风开始询问:“兴王殿下在安陆州日常如何?”
蒋妃答:“他不喜欢纵情享乐。痴迷于诗词、书法。”
兴王是个热衷于音律和文学的人。他的代表作《恩纪诗集》的文学层次很高。
常风问:“兴王殿下与两卫护军及当地卫所将领私交如何?”
蒋妃答:“他从不过问军事。平日里跟将领们也没有交往。”
“他这人向来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才不愿意结交丘八呢。”
常风再问:“可有兼并百姓土地等不法情事?”
蒋妃答:“还兼并百姓土地呢.他就藩四年,八万亩藩田倒有三万亩捐了出去。用来扶危济困,兴建义学。”
常风继续问:“兴王殿下与地方官关系如何?可有干预地方政务?”
蒋妃答:“他从不结交地方官。地方官只在每年三节,入王府行王臣之礼。”
“至于地方政务,他才懒得掺和。每日除了读书,就是跟一群酸文人吟诗作对,喝酒弈棋。”
常风把蒋妃所答,一一记录在了纸上。
随后他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来到蒋妃面前,双手托着那张纸:“劳烦王妃签字画押。”
蒋妃在纸上签了字,画了押。
常风转头问陆松:“陆典仗可愿为王妃所言作保?”
陆松答:“王妃所言,句句属实。属下愿作保。”
常风点点头:“好,劳烦签字画押。”
陆松签字画押完毕,正事算是办完了。
蒋妃跟众人聊起了家常:“孙龟寿孙老爷子身体可好?我幼时不懂事,净薅他的白胡子玩了。”
常风叹了声:“唉。回禀王妃,孙爷去年薨了。皇上追赐他定国将军散阶。”
“王妃不要太过伤心。孙爷享年八十九。走的时候没受什么苦。”
“他中午吃了一只烤鸭子后午睡,再没醒过来。算是喜丧。”
蒋妃感慨:“唉。孙老爷子也算个大福之人啊。他是我认识的人当中,享年最长者。”
蒋妃没什么架子。对人厌狗嫌的锦衣卫大小头目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
在她看来,常风也好,牟斌也罢,都算她的半个娘家人。娘家人面前无需顾及那么多拘束人的礼仪。
不多时,指挥使值房内充满了欢声笑语。
已近午时。
常风估摸奉天殿内的朝觐仪式快结束了。他起身:“恭请王妃移驾。”
蒋妃双手捧起了珠翠燕居冠,叹了声:“唉,出了娘家又要带这劳什子了。这大热天,戴着它就像在头上顶了个火炉。”
众人恭送蒋妃到门口。
蒋妃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殿下最近喜欢玩葫芦。湖广那地方产不出好的。你们留心下,在京城给他寻些好葫芦。”
常风拱手:“是。臣一定给殿下找一批最上等的葫芦。”
蒋妃上了轿,跟陆松离开了。
常风目视着蒋妃的背影,感慨:“王妃真是平易近人呐。”
牟斌附和:“是啊,毕竟是咱们锦衣卫老前辈家的女儿。”
常风吩咐石文义:“张家的两位国舅是玩葫芦的行家。你立即去找他俩淘换最好的葫芦坯子。”